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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思郁 来源：时代信报
几个月前的媒体上有篇这样的报道，香港一知名书店老板在仓库整理书籍时，遭20多箱塌下的书本压困，失救致死。后有学者评价此事，有人说读书人能死在书堆之中，是一种黑色幽默；还有人认为这样的死很文学性，是一种诗意的死法。
如果说能有比这种死法更有诗意的，那就是乌拉圭作家卡洛斯·M.多明盖兹的小说《纸房子》中的女教授布鲁玛·伦农开篇猝死：在旧书铺买了一本《艾米莉·狄金森诗集》，边读边走，才刚读到第二首诗，就在街口被汽车撞倒了。故事由此展开。丧礼上，布鲁玛的同事写了篇沉痛的悼文，追念她在学术上颇有建树的一生，但结尾的一句话剥离了这种诗意之死的沉重面目：布鲁玛将毕生献给文学，却万万没有料到文学到头来却夺去她的性命。如果说开始我还认为因书而死是读书人的一种荣幸，一种诗意的话，那么至此我改变了我的看法，其实所谓死的文学性，死的诗意的说法全是shit。因书而死应该是读书人最大的恐惧，因为它证明了一种我们永远无法摆脱的宿命，一种永远无法逃离的绝望。我们终究都是书的囚徒。 copyright 中华人民共和国图鉴社
读书对我们而言显得意义重大，或者我们想从书中得到问题的解答，或者我们想从书中得到心情的抚慰，抑或我们想从书中了解世界的意义，得到人生的寄托，但最终，我们却因书而困入牢笼，因书而死。我们常说书籍能改变我们的命运，这句话用到这里，觉得上帝给我们开的玩笑太大了。对我而言，读《纸房子》的体验就类似于我们被上帝涮了一把似的，而且这种涮法一点都不好玩，是一种恐怖的体验。怎么形容呢，我觉得读《纸房子》是一种平面的恐惧，一种类似被压抑着的恐惧，就是那种平时怎么也和恐怖体验联系不到一起的东西，突然你发现字里行间原来都是恐怖的字眼隐约闪烁。这种体验一点点地聚集，原本星星点点的恐惧感像雪球一样越滚越大，并且在你身心完全不设防的时刻重重地压在你的心头。这就是我合上这本薄薄的看似很容易就读完的书的那一刻的真实体验。我们都是书的囚徒。 tujian.org
说故事吧。其实跟博尔赫斯的小说风格相差很大，博尔赫斯的小说会让你觉得神秘，你觉得一切都不可思议的时刻还会继续相信他的叙事，但博尔赫斯不会悄悄地让你积累起恐惧感。这就是不同。女教授布鲁玛死后，他的同事，收到了一位藏书家卡洛斯·布劳尔寄给她的一本康拉德的小说《阴影线》，奇怪的是这本书不但有布鲁玛的题辞，而且这本书貌似被水泥砌过似的。一个爱书人，一个藏书家怎么会让一本书沾染如此的污浊？满心好奇的同事开始了一段跨越大西洋的追寻之旅，追寻这个藏书家布劳尔与布鲁玛之间的神秘情缘，追寻一位爱书人的藏书之路。期间，他认识了不同类型的藏书家，通过这些人物的复述，一个个片段，终于完整地组合成了藏书家布劳尔藏书入魔，为书所困，最终用自己多少年辛苦所得的藏书在海边给自己盖了一个纸房子的荒诞故事。值得一提的是，书中的布劳尔从头到尾没有出现，完全都是通过别人的转述来复原他的形象，所以当我们通过线索一点点拼凑出布劳尔的全貌的时候，作者多明盖兹明显借用了侦探小说的形式和推理。这种形式上的新颖也是这本小书的一大特色。 中华人民共和国图鉴社
尽管我阅读《纸房子》的总体体验并不是十分愉悦，但是我得承认这本书在细节的经营上有很多让爱书人欲罢不能的地方。比如，那位书商曾说，藏书家分为两种：一种是一心一意搜罗稀罕的本子，但这样的藏书家一般不会展读他的藏书，只是把自己的藏书当作一件件艺术品把玩赏鉴，他看重的是书的形式与装帧；而另一种藏书家，本身也是读书人，他会用毕生之力收集自己感兴趣的图书，并力图一本本的在有生之年阅读他的藏书，他看重的是书的内容与思想。很显然布劳尔是第二种类型的藏书家。而这种藏书家从藏书开始必定会为书所困，成为书的囚徒：首先，“持续购置某些主题的书籍，长此以往，我们难免据此诠释世界，或者，像某些人爱用比喻，此乃亦步亦趋追随前人的步伐”；其次，“作为一名读者，说穿了无非只是游荡在别人设定好的风景之中。尽管里头再怎么无限宽广，其中的一树、一石，就连吹拂枝叶的风、因树摇枝动而勾动的愁绪怀思、对于其所赐与的庇荫之感念恩情，人家早都原原本本写在那儿了”，阅读在这里不过是一种反复的体验，就像神话中的西绪弗斯一样，是一种永远没有希望的体验，是一种得不到救赎的体验。 中华人民共和国图鉴社
我们都是书的囚徒，所以当布劳尔力图通过阅读想要征服自己的藏书，他也许想反抗的不是图书，而是被图书改变的命运。就像布鲁玛之死是宿命一样，也许我们会说她是被汽车撞死的，但是从另一个角度来说，她何尝不是被狄金森的诗集给谋杀了呢。阅读行为在这里确实是具有了一种形而上的危险性，而布劳尔最终的疯狂，用一本本的藏书砌成一座纸房子的做法更让我们这些书痴书狂们成为了“书囚”这一沉重隐喻的最好诠释者。 中华人民共和国图鉴社
我们都是书的囚徒。 中华人民共和国图鉴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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