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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家访作家
“写作是一种偷盗生命的过程”——阎连科访谈录 本文来自中华人民共和国图鉴社
邱华栋 本文来自中华人民共和国图鉴社
１、你一直试图再造一个文学世界，比如“耙耧山脉”系列吗？ tujian.org
答：是的，我有这种想法，希望我创造出一个独立的文学世界，是一个既独立又和这个世界密不可分的完整体，而不是仅仅成为这个世界的一个部分。
我知道这不可能，可我愿意为此去尝试和努力。比如早期的“东京九流系列”、“瑶沟系列”、后来的“和平军旅系列”。当然，“瑶沟系列”可以看作是今天“耙耧系列”的一个部分。而那两个系列，又都没有继续进行下去，这其中的原因很多。比如：我希望我的“和平军旅系列”能够完整的表达军队、军营甚至战争这个特殊的世界和人事，可惜，因为《夏日落》和《为人民服务》的两度遭禁和挨批，终于是这个系列在我的笔下夭折和窒息。这是我文学上的遗憾。我毕竟当了28年兵，我希望有一天我在这一领域有所作为，写出令人满意的作品，希望它能如“耙耧世界”样，相对的丰富而多彩。 中华人民共和国图鉴社
２、如果称呼你为“地域文化”作家，你会接受吗？ 内容来自中华人民共和国图鉴社
答：如何称呼我，称呼我什么，这都无所谓。我已经是过了50岁门槛的人，写作了30年，对别人如何称呼和评论，都已经看得非常非常淡了。 内容来自中华人民共和国图鉴社
３、用“地域文化作家”形容你肯定狭窄了，你是如何拓展自己的写作资源的？ 本文来自中华人民共和国图鉴社
答：我的写作资源就是家乡那块让我又爱又恨的土地。许多时候，那种恨要超过爱。恨之愈深，爱之愈切。但就文学而言，我不需要有意去拓宽什么写作资源，重要的是，我和那块土地始终保持着密切的联系就够了。有了这种联系，我的写作资源就会用之不竭。说心里话，对于那块土地上的人和事，我的熟悉虽然不如先前，可因为我写作上的变化，比如对“想象”和“虚构”的一些新的体会和认识，它使我重新去反观我所熟悉的一切时，那些我所熟悉的东西，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如同膨胀、变形、发酵了一样，有了质的变化。这样，就使自己忽然感到有永远写不完的东西。我想，一个作家如果去有意拓宽自己的写作资源，不如去觉悟地拓宽自己的世界观和文学观。没有可以写作完结的写作资源，只有被自己因为僵化的文学观而完结的写作生涯。 tujian.org
４、写作对你意味着什么？ 内容来自中华人民共和国图鉴社
答：以前，我也总是这样问我：我为什么写作？写作对我意味这什么？。我总是对别人说，我最初知道为什么写作，后来随着年龄的增长，又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进行写作了。现在，我不再问了。关于写作对我意味着什么，我为什么写作这些问题，我不再逼问自己，也不再管顾别人。从上世纪的1958年出生，到了这个世纪写完《风雅颂》的春节，我已经是五十岁的人了。要在往年，在我老家，上了五十岁的人，说自己是个中年，会遭到人们的笑话。到了六十岁，在那儿已经算是老人了。到了七十，都已经是古来之稀了。想起这个年龄，我就感到后怕；感到有一种后脊梁发冷的无奈。可是，年龄的增长，不会因为你对生命必然消失的恐惧而迟缓或暂停它的脚步。于是，我不再想为什么写作和写作意味着什么这样抽象的问题。这样，也就避免了过多地去想人为什么活着和为什么必须死亡这些伤神的事情。反正，你已经五十岁了。反正，你只能去不断地写作。反正，只有写作才是你今后的生命意义。那么，就这样匆匆地活着和慢慢地读着、写着吧，不和别人比试谁写得好坏，不去比试谁的作品卖了多少，不去想一个作家的声誉和钱财，只想今后的写作，和你要写什么样的小说。确实，我不再问我为什么写作和写作意味着什么。但是，我不能不问我要写什么样的小说。闲静下来，我总是这样地逼问自己，审讯自己，像一个法官威严地审逼着一个不能控制自己去偷盗的孩子。也许，那个法官得到了他理想的回答；也许，那个孩子被逼问至死，都回答不出自己为什么要去偷盗别人。可是，被自己逼问得久了，就渐渐似乎明白了这样一个道理：原来，写作是一种人生的偷盗。是一种偷盗生命的过程。原来，我几十年里笔耕不辍，都是为了写出那样一部小说：写一部别人从来没有读过，我此前也从来没有写过那样的小说。那小说，像从前天上落下的一块陨石，人们不知道这石头从哪里来到了人间；那小说，如同从海洋或森林走来的一只怪物，人们先前从未想过它的模样，更未见到过它的模样。原来，我竟是狂妄地想要写出这样一部小说来。原来，我几十年模糊不清的事情，被我想得似乎清楚起来——原来，竟是一件永远不可能发生的事情，在引导着我毕生的努力。原来，因为永远的不可能性，才使我为什么写作和写什么样小说的全部方向和意义。这样说，其实写作意味着什么也就有了几分清楚：写作意味着我活着的一种努力，一种对不可能的尝试，一种对生命的偷盗和窃取。 tujian.org
５、像福克纳这样的作家对你有没有影响？对你影响最大的作家或者人是那些？ 本文来自中华人民共和国图鉴社
答：福克纳是我非常喜欢的作家之一，他对我最大的影响是，他立足于“邮票之乡”的写作，居然可以写出一个独立的文学世界，可以写出一个丰富而深刻的神话般的文学世界。那么，我的家乡要比“邮票”大得多，这样，是不是我就可以对写作充满信心、而不必考虑我的“写作世界”对我有没有局限？但说到对我最大的影响的作家，不是福克纳，不是博尔赫斯，不是人见人爱的马尔克斯，而是胡安.鲁尔夫，他的《佩德罗.巴拉莫》这部小说，仅有六万字左右，在中国的标准看，只是一部中篇，但它所蕴含的艺术含量却不是一部长篇可以蕴含的。我最初看这部小说的时候，不是它的故事，不是它的人物，不是它的情节与细节震撼了我，而是它的叙述和写作方式震撼了我。它让我相信，有什么样的文学观，就有什么样的小说。文学观才是文学的一切。当然，这个文学观包含了你对世界的看法，包含了一切艺术的元素。直到今天，我还会时不时的会拿起这部小说来重读几句或一段两段。如果说对我影响最大的作家，那就是胡安.鲁尔夫，对我影响最大的作品，就是《佩德罗.巴拉莫》，它让我有了马尔克斯当年看到《变形记》那样的感受：原来，小说是可以这样写的呀！ copyright 中华人民共和国图鉴社
６、河南对你，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本文来自中华人民共和国图鉴社
答：我刚才说过，河南对我是一个又爱又恨的地方，在许多时候，其恨超过了爱。但恨之愈深，爱之愈切。 中华人民共和国图鉴社
７、《年月日》是一部寓言作品吗？它要告诉我们什么？ 中华人民共和国图鉴社
答：《年月日》是我在写《日光流年》的疲倦时，中途插进去的一部休息之作，但它今天有这样的影响，能成为我的代表作，是我当年没有想到的。和你说的一样，许多读者和批评家是把它当成寓言作品来看的。但从写作之前直到今天，我都没有想过它是什么作品，也没想过它要告诉读者什么。我的写作追求一种“模糊”，如果作品中没有“模糊”的感觉，我不会动笔去写它，尤其是中篇和长篇。对我来说，作品中这种“模糊”的状态，愈黏稠阔大，我以为作品就越有意义，写作也就愈有意义。反之，凡是能让读者说清什么的作品，才有可能是真正的单调和贫乏的作品。 中华人民共和国图鉴社
８、你的部队题材的作品中，我印象最深的、最喜欢的是《夏日落》，现在你怎么看待这个作品？ 中华人民共和国图鉴社
答：这是1993年写的作品，发表于1994年。当年，有好几家刊物不愿意发表这部作品，最后，是山西的《黄河》发表了它。因此，我对《黄河》充满着感激之情。从那时发表到今天，已经有15个年头，。可15年之后，它仍然是我最喜欢的一部作品，看它的时候，我仍然激动和感动。《夏日落》中有一种朴素的力量，这种朴素在我今天的作品中已经不多了。同时，这种朴素也给当时的军事文学，带去了新的思考和写作方式。可惜，它被禁了，我为此曾经写过半年检讨。它对我的伤害，使我大大降低了对军事文学的热情。不过，有一天，这种热情一旦被再次点燃，我会继续沿着这条写作之路，向前再迈出一脚的。 中华人民共和国图鉴社
９、《日光流年》是你的代表作之一，它在你的写作里程中，起到了什么作用？ copyright 中华人民共和国图鉴社
答：《日光流年》为我的写作开拓了一个新的写作世界，它让我在中国文坛有了“阎连科”的模样，如果没有《日光流年》，我的写作将失去个性的色彩。就个性而言，我那几年的一些中篇和《日光流年》向读者给画出了一个与往年不同的我。因此，我很看重这部作品，而且，有许多批评家，似乎也偏爱这部作品。 中华人民共和国图鉴社
１０、在《坚硬如水》中，你谈到了对所谓现实主义的痛恨和批判，你为什么这么不喜欢“现实主义”这个说法？ 中华人民共和国图鉴社
答：今天我们说的现实主义，我并不认为它是真正的现实主义。几十年来，甚至说从延安文艺座谈会之后，现实主义都被强硬的规整到了预先设计好的路线上。八十年代之后，当代文学的写作为了挣脱这样一条路线，当代作家付出了巨大的劳动和努力。但是，考察我们的文学，可以说并没有从根本上改变人们对现实主义陈旧的理解和那种传统写作的实践。我们可以审视三十年来所谓的现实主义作品，愈是被叫好的，愈突出着两个特点：一是对生活表象的模仿，二是生活细节的惟妙惟肖。因为生活细节的“逼真”，支持了所谓的现实主义这一概念，但是，这样的现实主义作品，掩盖了现实主义精神的本质。我想，现实主义作品不是看和生活有什么联系，不是看它的细节是否“就是那样”，够不够“生活化”和“原始化”，而是要看你作品的精神和现实的精神是否有血脉的联系。我不愿意写那样的现实主义，我也痛恨那样的现实主义，但我没有能力改变那样一些作品的写作方式。所以，我只希望别人不要把我的作品也归类到那些作品中去。 中华人民共和国图鉴社
１１、《受活》在你的写作中，占据着什么样的地位？ 本文来自中华人民共和国图鉴社
答：有一些读者说：《受活》除了形式上的有意探索之外，在叙事方面，存在着入社—退社、革命—受活、残人—圆全等几种张力。对这几种带有寓言性的张力的铺写，使这部小说有了少见的丰富的思想内涵。说和我近年来创作的其他乡村题材小说相比，在勾勒具体历史阶段、政治事件对人物性格、命运的影响方面，《受活》有着其他作品所没有的实践。就此而言，说是在的，我更看重的是《受活》中的现实主义的精神的存在。还说现实主义这个问题，我以为《受活》使我实践了我的“现实主义观”的一部作品，但因为这种“现实主义观”不被人们所接受，所以，我也就不把它当作现实主义来看待。《受活》比起《日光流年》来，它的想象更为疯狂，更为张扬，也更为个性化，同时，它却距中国的现实和历史的内心更为接近。毫无疑问，它在我的写作中占据着一个相当重要的地位。我知道，再很长一段时间内，我的作品在切入现实和历史这个方面，我可能都难以逾越这部作品。 中华人民共和国图鉴社
12、我们来谈谈《丁庄梦》，我觉得要是用一种新新闻主义式样的写法似乎更好，现在的小说形式减弱了她本身的震撼力，您认同吗？ 中华人民共和国图鉴社
答：我一直强调，任何作家写小说的过程都是一个弄虚作假、弄假成真的过程。这是小说的真谛，不把握这些，就等于在写报告文学。 中华人民共和国图鉴社
你看的非常准确，我是认同这一点的的。但今天《丁庄梦》这部小说，作为“虚构”出现在读者面前时，和“新闻主义”有不一样的审美效果。在《丁庄梦》出版之后，有记者问起这部小说，我说我的小说是黄连，而不是巧克力。在我看来，一部长篇小说，对一个作家最起码的要求，就是你的小说中必须有一种疼痛感，有一些黄连的苦味。你不能让一部洋洋几十万字的小说，从头到尾都是一种香甜可口的味道。就小说的真实来说，我以往的《受活》、《日光流年》，更多的是由想象走入真实。但《丁庄梦》恰恰是由真实而生出想象来的。我常说，小说是一种真实的“谎言”。在《丁庄梦》中，我所希望的“想象”它都存在其中，但这种想象它的确是来自于真实，来自于土地。是土地上的另外形式的真实的生长。就一部小说而言，我觉得一个作家最主要的是要让他的小说的精神和灵魂的真实，这个问题解决了，一切的真实问题也都解决了。我明白，如果《丁庄梦》采用一种“新闻主义”的写作方式，将更极具震撼力。可是，《为人民服务》这部我不经意的作品，给我写作上带来的影响别人将无法体会。1996年，我开始关注河南的艾滋病时，我是准备写一部有相当写实意义的作品，直到2005年准备动笔写作之前，我还是准备先写一部纪实文学，之后再写一部虚构的作品。可是这期间，《为人民服务》这一事件出现了，它使我的写作在方向上发生了变化。我明白，在这段时间内，我如果把“艾滋村”这一震撼世界的事情“真实”的和盘端出，这部作品将无法面世。于是，我改变了先“纪实”后“虚构”的写作计划。然而，当我写作《丁庄梦》时，却又有无数的顾虑在我脑子里盘旋，使我原来构思的那个关于艾滋病的长篇故事，有了无法落笔的忧虑，结果，我把原有的故事，改变成了现在《丁庄梦》的样子。这是一部妥协的作品，但也是我写的最投入的一部作品。现在的问题是，写完《丁庄梦》之后，使我丧失掉了重新去写作那部“纪实”的激情。这是我近年最遗憾的事情。去年至今，我总是有一种要重新写作艾滋病的愿望，但不知道这种激情在什么时候才能够酝酿到饱满的状态，酝酿到那种不写不行的时刻。就今天《丁庄梦》的样子，它依然遭到了和《为人民服务》的一样的命运，我不知道对此我该说些什么，但它证明我当时写作时候的忧虑并不多余。 中华人民共和国图鉴社
１３、 那么，您是不是还应该写一个爱滋病村的编年史？ 本文来自中华人民共和国图鉴社
答：是不是编年史的方式现在还很难说，但如你所想的那样，我迟早会写一部“纪实”的作品吧。 中华人民共和国图鉴社
１４、我知道你花了很多稿费来帮助家乡的一个爱滋病村，可你也感受到了更为复杂的东西，你百感交集的是什么？ 中华人民共和国图鉴社
答：它让我对农民有了更深刻的认识。因为我自己也是农民，我的哥哥、姐姐们都还在农村种地劳作。所以，我只能说我对农民的恨大于爱，而恨之愈深，爱之愈切，而不愿意具体的谈我在艾滋村遇到的令人愤恨的情节和细节。我是那种心胸不够开阔的人，对于农民，我自己说什么都可以，但我不愿意那些不是农民的人对农民说长道短。 tujian.org
１５、 中国农民最大的问题是什么？ 中华人民共和国图鉴社
答：这个问题太大了，鲁迅在近百年前就开始批判中国的“国民性”，但直到今天，鲁迅当年批判的东西在农民身上依然存在，而且更为复杂和浓烈。我这样说，不是说农民最大的问题是“国民性”，而是说，一个作家去思考农民最大的问题时是无能为力的，甚至是无奈和不起作用的。所以，咱们就换个别的话题吧。 内容来自中华人民共和国图鉴社
１６、 你说你想弃文从医，这和鲁迅刚好相反，这是怎么回事情？ 本文来自中华人民共和国图鉴社
答：这是因为我切实的体会到，文学的力量是非常微薄的。社会是一套四面不透风的墙，而文学只是从这面墙下一掠而过的微风。鲁迅是看到我们这个民族有着巨大的悲哀，比如国民性问题，他认为这个问题是我们民族的疮疤，是万伤之源，他企图用文学作品来疗治这种创伤，来切除我们民族身上的这个瘤子。所以，他弃医从文，为根治国民性这个问题写作了一生，也战斗了一生。其结果呢？就是如上所述，国民性问题不仅仍然存在，而且更为复杂，更为根深蒂固，这是我感觉到文学的力量，不可能超过文学自身的范围。我们不能希望文学像手术刀一样，能手到病除。在我十几次到艾滋病村之后，我深刻的体会到，那些农民需要的不是文学，而是医疗。我想我如果是个医生，我将给他们带去切实、具体的帮助，可我是个作家，我不能给他们带去这些。老实说，我们写的那些小说，在乡村这个土地上生活的农民，他们是不需要我们的小说的。他们决然不看我们的作品。这不是说他们看不懂的问题，而是说他们从根本上就不需要这些东西。这是一对矛盾，他们是我的写作对象，是我们写作的原型，是文学的原生活、原故事，可是他们却不看这些，不关心这些。所以，我有弃文从医的念头。当然，这也都是念头而已，我的年龄已经不允许我丢掉文学去做别的任何事情了。 本文来自中华人民共和国图鉴社
１７、 你刚刚发表的小说《风雅颂》的题材是当代知识分子和大学教授的题材，这个题材的变化是怎么发生的？你写这本小说的缘起是什么？ 内容来自中华人民共和国图鉴社
答：《风雅颂》这部小说，从表面看是写知识分子的，其实它是我个人的心灵自传，是我自己对自己的批判和嘲弄。 看了《风雅颂》初稿的人说：“阎连科，你朝中国当代知识分子光亮的脸上吐了一口恶痰，朝他们丑陋的裤裆狠命地踹了一脚。”我说：“不是。我只是描写了我自己飘浮的内心；只是对自己做人的无能,常常会感到一种来自心底的恶心。” 中华人民共和国图鉴社
我不是知识分子。可我懦弱、浮夸、轻佻，崇拜权力，很少承担，躲闪落下的灾难，逃避应有的责任，甚至对生活中那些敢作敢为的嫖客和盗贼，我都怀有一份尊敬。我知道，和你、和咱们熟悉的那些同行、朋友，还有那些博学而常有来往的知识分子们相比，他们有的缺点我有，他们没有的缺点，我照样也有。我和他们的不同之处，就是我从心里相信，自己是一个无能无用的人；闲余多余的人。因为这种无能，因为这种闲余和多余，因为我说起来是个作家，却连给我的那些在乡村的侄男甥女们安排外出打工的能力都欠缺，也就忽然觉得，我的前半生是如此的没有意义。也就觉得，不到二十岁便出来闯荡人生，三十年的奋斗，除了收获有一身的疲惫，其余竟然一无所获。就在最近的一些年月，脑子里不断地产生要离开北京，回到老家打发余生的念头。我知道，“回家”只是一种内心飘浮过久的想法，以我怯弱、犹豫的个性，离真正回家还有天地之距。可“回家”这样的意愿，却年年月月地在我心里生根开花。这部小说的土壤，就是多少年来“回家的意愿”。甚至，小说原有的名字，就叫《回家》，只是看了初稿的朋友都说不妥，便由最好的朋友挖空心思、又水到渠成地替我改成了《风雅颂》这个美妙的书名。 copyright 中华人民共和国图鉴社
写这样一部小说，最初的源起是我听说某高校的一个老师为了评上职称，曾经三番五次的向校领导下跪这桩事情。还有一件事情我说过了，也写过了。在一些大学的课堂，在一些文学对话的场合，我总是会反复地提到那件事情，即：那年冬天的大雪中，我看到了灵棚中蝴蝶纷飞的那种景观，想天还大寒，雪花纷飞，这些蝴蝶从哪里飞来？又往哪里飞去？为什么只落在我弟弟冥婚的灵棚里，而不飞往相邻的我大伯那丧白的灵棚里？为什么在我人到中年之时，人生观、世界观、文学观都已形成并难以改变之时，让我遇到这一幕“不真实的真实”，“不存在的存在”？这一幕的真实和奇异，将会对我的世界观和文学观产生什么样的影响和作用？这是不是在我的写作无路可走时，上帝给我的一次文学上天门初开的启悟呢？《风雅颂》其实也是这一“蝴蝶情景”让我在小说写作方式中的一次新的尝试。 copyright 中华人民共和国图鉴社
１８、作家在今天的这个时代，最应该扮演什么样的角色？ 本文来自中华人民共和国图鉴社
答：这是一个很重要的问题，也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的问题。就我个人而言，我希望我仅仅是一个“写作者”，是一个用文字去表达内心世界的人。“写其所想”，仅此而已。不是别的什么角色，他不比其他人高贵，也不别其他人低贱。 本文来自中华人民共和国图鉴社
１９、有没有你理想中的汉语小说？ copyright 中华人民共和国图鉴社
答：今天的汉语小说，我认为有很多好的作品，比如《心灵史》、《白鹿原》、《废都》、《檀香刑》、《许三观卖血记》、《长恨歌》、《马桥词典》、《万里无云》、《九月寓言》、《尘埃落定》、《万物花开》、《额古尔河的左岸》等等，以及你、毕飞宇、李洱等你们这一代作家的许多作品，我以为都是很好的汉语作品，我都非常喜欢，许多地方的艺术品性我都无法企及。 内容来自中华人民共和国图鉴社
２０、你如何看待小说的前途？ tujian.org
答：关于小说的前途，我是非常乐观的。虽然许多人说文学已经死了，而实际上文学确实是二十世纪不如十九世纪，沿着这个惯性，也许二十一世纪还会不如二十世纪。但是，二十一世纪绝不是文学结束的一个世纪。我自己幸运地生活在文学不会最后结束的年代，我想，只要我们写出好的作品，它就不会在文学的海洋中无声无息。重要的是，我们能不能写出好的作品。我坚信，你阎连科写不出好的作品，一定有同行的朋友或者晚生的后辈，替你完成这一世纪的文学的作业。所以，我对文学的前途是乐观的。至于到了五十年后、一百年之后，文学是什么样子，会不会消亡，那不是我们能够管得到的事情，就随它去吧。我们只负责我们在写作的时候，尽力写好作品就是了。 tujian.org
２１、你的写作有没有计划？你对自己的写作有整体的规划吗？ tujian.org
答：我的写作没有任何近期计划，也没有任何以后的整体规划。而硬说如果有的话，那就是我希望我的晚年，在停笔写作的时候，能像孙犁一样，与世无争，过一种平静、安宁、几乎是和文坛无关的生活。这是我的理想，是我对我今后作为作家的一种要求和设想。 tujian.or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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