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震后第一个春天---来自重灾区重生报告 |
2009-04-3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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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西都市报记者 母心舒 张惠 青兴海
编者按
这是一道割破城市命脉的巨大伤口。北川、汉旺、青川,在2008年5·12大地震中,深受重创。我们与死神争夺生命,我们不断与亲人诀别,我们与祖祖辈辈生活的家园挥手说再见。那是一段最坏的时光,我们的眼泪,从来没有干过……这是一场凝聚全中国力量与热血的救援。从中央到地方,从百姓到官员,每一个人都倾其所能,“重建美好家园”、“还你们一个新北川”,这既是对灾区人民的庄重承诺,也是对所有中国人的巨大鞭策。那是一段最好的时光,我们的热血,一直没有冷却过……
这是地震后第一个春天。震后10个月,老树长新芽,废墟开鲜花。寻找灾区的记忆,触摸灾区的伤口,震后迎来首个春天的老乡,你们还好吗?这是一段孕育希望充满想象的时光,我们的关心,从没有停止过……
一种思念
北川是一座伤城。在明媚的春光下,地震后留下的残垣断壁,泥石流填埋过的北川县城,都表明:这是一片被5·12地震蹂躏践踏过的土地。迎春花开的季节,北川中学的玉兰竞吐芬芳,可惜在这个有着几十年历史的校园里,琅琅书声消失殆尽,学生们活泼的笑脸再无踪影。地震中幸存的当地人,一边售卖纪念影碟和地震照片,一边讲述着地震前后北川的故事。
望乡台上的守望者
刘斌,38岁,任家坪人,地震中股骨骨折,震前蹬三轮,现在靠卖纪念品维持生活。
循着正在扩建的安北大道北行,一路上前往北川的车子络绎不绝。地震之后,尤其是入春以后,每天踏足北川这块土地的人数以万计,其中相当大一部分是外地游客。曾经安宁的北川,从来没有这样热闹过。在县城入口的任家坪,挂着川B、川A、川F各地牌照的汽车排起了两公里的长龙,操着各地口音的人们步行进入地震管制区域。
北川中学曾经是一所花园式的学校。每到春天,校园里鲜花似锦。地震,几乎完全毁掉了原先的景观,但位于学校老办公楼前的那株白玉兰,却照旧在一片废墟中招摇地盛开。在北川中学一处制高点上,一个从宜宾开车来的男人带着自己两岁半的儿子前来。“让娃娃受点教育,要懂得珍惜生活。”父亲很认真地告诉我们。然后,父亲带着儿子庄重地作了三个揖,带着儿子赶往下一站——望乡台。
望乡台位于北川中学前1公里处,地震后成为有名的凭吊之地。进入北川县城的道路被一道铁门把守着,除了持有本地身份证的邓家、禹里等地的老百姓,外人一律不准进入。思乡的人们纷纷走上望乡台,远眺面目全非的北川县城。这里,毁坏的楼房、垮塌的山体、大片的泥石流,最直观地向人们展示着地震对北川造成的惨重打击。这几天,随着清明将至,前往望乡台的人每天成倍增加,烧纸、上香,成为人们来此必修的功课。
在这里,我们遇到了刘斌,他占据了望乡台最高的一块位置卖纪念品。地震前,刘斌是北川的一名三轮车师傅,主要客源是学生。地震时,他幸运地逃过死亡,但股骨骨折,无法再重操旧业。去年10月份,行动不便的刘斌学着其他村民卖起了地震纪念品。但和其他人比起来,刘斌显然不太擅长做生意,一上午下来,他也只卖出了几张照片,收入二三十元。“我也不看重每天卖多卖少,我就是无聊,心里空,每天来看看。”刘斌从2000年开始蹬三轮车,好多学生他从小学拉到中学,但地震之后,那些熟悉的面孔消失殆尽。而刘斌的大女儿在北川中学读高中,也死于地震。刘斌的大腿里,现在还放着一块钢板。“打算10月份把钢板取了,看能不能找点其他的事情来做。”刘斌说,他不是做生意的料,也不好意思告诉买东西的外地人自己是地震伤员来博取同情。“我一辈子没有离开过北川,山清水秀的,冬暖夏凉。不晓得哪里还找得到这么好的地方?”望着眼前熟悉的一切,刘斌的目光有些空洞,他幽幽地说:“如果一切能起死回生该多好,我还是想蹬三轮,主要还是拉学生,把他们从小学拉到中学……”
羌族文化的传承人
母广元,69岁,曲山镇人,灾区第一位自杀干部董玉飞的岳父,现为羌族文化传承人之一。
擂鼓镇是距离北川最近的一个乡镇,是北川最大的灾民安置点。北川县城幸存下来的人以及擂鼓镇和附近山上的老乡都被安置在这里的板房小区里。与北川中学、望乡台肃穆的气氛完全不同,擂鼓镇随时都响彻着羌歌,不少板房外面还挂着羌红,人们见面也笑嘻嘻的,这里火锅、中餐、理发店、卡拉OK厅等城市化的东西也一应俱全。
见到母广元时,他刚刚结束了对羌绣培训班的讲课,他在擂鼓镇的广场上热情地接待了我们。黑色毡帽、蓝色羌服、羊皮褂、绣花鞋,尽管这种装束在擂鼓镇已经司空见惯,但他与别人不同的一点在于,他左耳戴着一只很大的雕花银耳环,分外打眼,更显出这位羌族汉子的粗犷豪迈。
地震之前,母广元作为一个对羌族文化很有研究的地方名人,被位于小寨子沟的五龙寨羌族旅游景点聘为“顾问”。于是他索性举家搬迁进了离县城80多公里的“小寨子沟”景区,顶着一头苍苍白发开始他人生的第二春,每日穿羌族服装,喝咂酒,跳锅庄,这让他和老伴幸运地避过了那场毁灭北川的地震。尽管如此,他也因为大地震而失去了四位亲人,全家原来居住的水电局职工楼,也化为废墟。
让母广元最为痛心的,是他因地震死去的第四位亲人——女婿董玉飞。去年10月3日,北川县农办主任董玉飞用一根短短的白布带,吊死在他租住的农舍内。董玉飞是第一个被公开报道的地震幸存者中的自杀者,也是北川震后自杀的第一位官员。母广元的女儿母曌,先后经历了丧子丧夫的双重打击,现在依然孤身一人。尽管来关心她的人很多,但母曌现在都还没有处新的男朋友。“我们当老的,想管也管不了。”母广元很不愿向别人提及这段伤心往事,他更愿意向别人讲述羌族这个民族的古往今来。每每讲到与羌族有关的事情,母广元便显得激情飞扬,话也多了很多。
擂鼓镇每天晚上都有一两百人自发到广场上跳锅庄,从去年9月份开始,到现在已经跳了5个多月,风雨无阻,蔚然成风。老百姓很喜欢这样的活动,人们也开始习惯了穿羌族的衣服。
现在,母广元作为北川羌族文化的传承人之一,承担了羌绣培训班的授课任务,主要给绣女们讲授羌族的历史、文化、礼仪等。每逢大型活动或者接待重要来宾,都少不了母广元的身影。去年12月14日,世行行长佐利克来到北川,母广元代表北川人民,给佐利克穿上了羌族的羊皮袄。除夕夜,好几家电视媒体都希望转播母广元家吃年夜饭的过程,他于是贴春联,给亲人烧纸,对孙儿念家训,摆开年夜饭,作势开吃,他的女儿在隔壁收看了央视的现场直播。现在,正在筹备中的《大北川》大型羌族歌舞晚会将在地震周年纪念前首演,邀请母广元担任民俗顾问,他欣然同意。“锅庄、羌绣、羌服,这三样羌族人的东西,地震之后,在擂鼓是体现得最完整的。”母广元对羌族文化深入人心的现象很欣慰。
当母广元在板房里面对我们侃侃而谈的时候,他的老伴安静地坐在床边,绣着一幅《藤串牡丹图》,准备用来当门帘或者搭在电视机上。这
幅羌绣已经绣了一个多月了,但要完成这件作品,至少还要1个多月。
午后,母广元又来到羌绣培训点,50多名本地绣女正在埋头练习刺绣。绣女们中间,不少人家里在地震中都有亲人死伤,但教室里依然笑声不断,一位年轻的绣女小声哼起了“你身上有她的香水味……”,很快,其他绣女也跟着唱起来“你身上有她的香水味,是我鼻子犯的罪……”唱完之后,大家哈哈笑作一团。
培训点旁边,是一个小型的羌族服装厂,这也是目前为止擂鼓唯一的羌族服装生产点。随着越来越多的人们来到灾区,端庄古朴的羌族服装变得供不应求,以至于必须预先订货。
培训点隔壁是“儿童友好家园”,专门为擂鼓镇的孩子们提供的一个免费读书玩耍的场所。里面玩具、图书、电视都有,就像一个小型幼儿园。十来个两三岁的娃娃正在玩耍,有两个正坐在小板凳上认真地看《猫和老鼠》。“城里娃娃有的,这里也都有,孩子不能输在起跑线上!”母广元对这一点看得很清楚。现在,擂鼓中学、擂鼓小学正在加紧修建,这里的孩子,今后将在更加安全明亮的教室里读书。
一个心愿
爱漂亮的英语教师魏永翠对现在的待遇很满意,长虹提供的午餐也物美价廉,但她还是很怀念以前的北川以前的家。“我希望可以经常回去看看。”但魏老师说,她不是去哀思,只是因为想念,单纯的想念。
爱美女教师的心愿
魏永翠,36岁,北川中学英语教师,被同事们戏称为“魏秋秋”。(注:秋,洋盘之意)
擂鼓的板房学校仅仅是灾区部分孩子在读,更多的学生,集中在位于绵阳市长虹培训中心的北川中学暂住地学习。北川中学曾经是北川最好的学校,地震夺去了1千多个孩子的生命!现在,北川中学在校生已达到3200余名,共61个班级,教师已充实到180多名。而很快,投资近2亿、崭新的北川中学将开工建设,争取明年秋季开学搬进新学校。
我们在一片夜色中踏进北川中学。板房教室里灯光明亮,学生们正在上晚自习,高中部的晚自习要从7:35一直上到22:10。这片偌大的场地,在夜间也是热气腾腾,板房教室经过了午后的高温,已经出现了一点闷热的迹象。
“哎,今天好热哦!腿都站酸了!”魏老师这个时候出现在我们的视线中。头发烫过,挑染了几缕;绿色的风衣外套,既稳重又不失时尚。在第二节晚自习下课后,她趁机到办公室休息一下。在女教师里面,她这样的装扮比较惹人注目,因为很舍得在衣服上花钱,她被同事们戏称为“魏秋秋”。
魏老师扳着指头粗略算了一下,从去年地震到现在,她从商场里面扛回家的衣服,已经上万元。这个数字,在北川中学这个教师群体里面,已经算是很令人咋舌的了。而在地震之后第一次回家,魏老师从北川中学的家里抢出来的第一样东西,就是一大包衣服。当大家都还在余震中惊魂不定的时候,魏老师已经穿着高跟鞋、涂着口红,光彩照人地出现在其他老师和同学面前了。“该穿就穿,我就是爱漂亮,不然生活好没意思嘛。”尽管魏老师将自己一半的收入都花在了衣服上,但她对自己这一点满不在乎。当她对着自己的老公、高三班主任罗齐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很是理直气壮。魏老师夫妇目前在学校外面租房子住,套二的房子每年租金1800元,远不及震前的房子宽大舒服。“房子可以小点,家具可以简单点,但衣服不能少一件!”她在进门处的一面穿衣镜前面左照右照,打着哈哈说道。
对于未来,她信心满怀,不过她觉得教学压力很大。“现在北川中学名气那么大,当老师当不好说不过去,又咋个对得起温总理他老人家啊!”说这句话的时候,她收敛了一贯的笑容,语气认真,目光坚定。“我去通知学生,明天单元考试!”等不及上课铃声响起,她又蹬着高跟鞋,匆匆走进教室辅导第三节晚自习。
第三节晚自习在22点10分结束,北川中学的学生捧着书本,陆续走出教室返回寝室,有些则还留在教室里继续看书做题。微凉的夜色中,一位截肢的学生坐着轮椅,被另一位同学从教室里推出来,两人边走还边讨论着一道数学题。在北川中学,因地震不同程度的伤残学生有78名,其中不少还截了肢。“基本上都是同学在照顾,这些娃儿,适应能力还多强的,很不错!”我们站在夜色中,望着渐渐走远的学生背影,魏老师说:“有这么多孩子在,有我们在,北川中学的明天,肯定会更好;北川,也会更好的!”
一股冲劲
汉旺广场上,15米高的钟楼,指针至今定格在14时28分。观光客前来,免不了站在人去城空的广场,望着钟楼感叹凭吊。倘若有心人侧耳倾听,定会听见这座城市来自废墟最深处的呐喊——“凤凰涅槃”。这四个字,被当地天健机械厂董事长朱世寿——和东汽有着不解之缘的老人——刻在石头上,郑重承诺。
独臂老人的涅槃
朱世寿,59岁,绵竹天健机械厂董事长,地震中失去左臂,为恢复生产“逃”出医院。
汉旺如今大半已人去城空,林林总总的危楼在废墟中歪斜着站立,外人看来格外凄凉落寞。2009年3月20日12时55分,一阵欢快的歌声从废墟中传出,引得观光客驻足遥望。声音来自拥有几十年历史的大型国有企业东汽,在大地的摇晃中伤痕累累的东汽。还有5分钟,1000多名工人即将走进幸存的车间,开始工作。观光客尚在感叹,废墟的另一头,年近60的朱世寿正忙着给外来考察人员介绍自己经营的机械厂的生产业务。
考察人员面前,朱世寿频频举起右手指路递烟——他的左手永远地留在地震的瓦砾中,如今只剩一截空空的袖管。2008年5月12日他在连续辗转4家医院后,最终在写字台拼成的手术台上保住了性命。朱世寿至今仍记得做完手术后,因为麻醉药不够疼痛难忍呻吟时,德阳第二人民医院医护人员小陶那句不经意的话:“还有600多个人等着做手术。”幸存如此不易,他自此不想死。
5月13日,朱世寿的儿子朱嘉华在医院找到了父亲,同时带来了一组照片。照片中,朱世寿所经营的天健机械厂6500平方米的厂房几乎被夷为平地。员工二死二重伤,轻伤若干。手臂高位截瘫、腰部4处骨折,朱世寿躺在床上,被疼痛和压力折磨得连续4天4夜未合眼。想到跟随自己117位员工的将来以及机械厂欠银行的200多万贷款,朱世寿在疼痛中做出决定:以最快的速度重建工厂,恢复生产!但这种想法太疯狂了,因为他连动都动不了。他明白儿子不可能同意自己的疯狂想法,但决心已下,地震都没把自己震死,那还有什么可害怕的?于是,他让司机薛文刚将自己的想法记录在日记本上,准备“潜逃”。5月19日,机会终于来临,广播里提醒当晚有大余震,人员四处疏散,余震的恐慌让人们混乱,在朱世寿的逼迫下,司机薛文刚将浑身缠着绷带的老板背出了医院,将日记本留在病床上。
当晚,朱世寿被薛文刚安置在彩虹桥一位农民家中。次日早晨,薛文刚找来一辆农用车,将无法动弹的朱世寿抬上了车。农用车刚启动不久,四处寻父的朱嘉华就开车追了上来。载着自己父亲的农用车在前面狂跑,儿子在后面使劲地追,两辆急速行驶的汽车再次在废墟中掀起烟尘。朱世寿最终还是回到了天健机械厂。他躺在车上,只扭头看了一眼工厂,立即闭上了眼睛……除了一株被折断枝桠的黄桷树,整个厂区几乎没有一样立起的东西,朱世寿心痛得闭上了眼睛。
朱世寿曾是东汽的一名厂长,“10年就有9年是厂先进”。1992年他被派出支援地方,年末回厂后没了厂长职务,但仍享受原来待遇。闲不住的朱世寿感到空虚和难受,他决定开创一番自己的事业。2003年,55岁的朱世寿在极为艰难的条件下开办了天健机械厂,地震前该厂总资产已上千万。比起东汽的伤痕累累,朱世寿的机械厂算是化为废墟。
在这片让老人痛苦得闭上眼睛的废墟前,朱世寿和儿子发生了激烈的争吵。朱嘉华要求父亲回医院养伤,朱世寿却要求儿子立即把幸存的设备移到其他地方,尽早开工。在残酷的市场竞争中摸爬滚打的朱世寿早就打好了心头的算盘——地震前,他所生产的产品全部供给东汽,在
市场上属于垄断地位。如果自己不及早恢复生产,这块蛋糕一定会被别人抢走。事后证明,朱世寿的担心不无道理,由于震后条件限制,他所生产的产品产量不能满足东汽的需求,2/3的市场份额被外地厂商抢占。5月23日,朱嘉华终于接受了父亲的观点。经过废墟上的一番激烈争吵,孝顺的儿子最终拗不过父亲的想法,只得同意了这一疯狂的决定。
送走了儿子,朱世寿坐在轮椅上,开始在黄桷树下“指点江山”。要重建,先要把一些没有完全倒塌的车间拆除,这需要大型设备。他派妻子四处寻找,终于找到了来灾区救援的广西柳工集团。集团派来了三辆中型机械和1台吊车,用了约3天时间将危楼拆除。更为重要的是,为朱世寿的厂区推出一条路,方便了以后的设备运送。资金、材料、设备……朱世寿都想尽千方百计找来了。在废墟中站起的天健机械厂,在去年国庆恢复生产,像一只凤凰浴火重生!
如今,天健机械厂每月能赢利10来万,跟震前相比,这个数目只能占到1/3。新厂提供了60多个就业岗位,其中包括13个新招聘的大学生。如今,天健机械厂的职工收入仍保持在地震前的水平,每月还有300元地震补贴。朱世寿目前最大的心愿是政府能加强对中小企业的资助,让更多企业震后重生,提供更多的就业岗位。
一幅画卷
阳光暖暖的照着枣树坝,清亮的小河泛着粼粼波光,梨花、桃花一树接一树点缀着38栋新起的青瓦木檐农舍,错落成一幅农家最平实最温馨的画。画里有牛的铃声,有狗的轻吠,有拉石料的拖拉机的轰鸣,也有金属的砖刀、铁锨忙碌的清脆……3月21日,在总理两次踏足的青川县黄坪乡枣树村枣树坝社,废墟换新颜,生机勃勃的景象深深感染着再次前往采访的记者。
农民自编的标语
石光武、李玉明,青川农民,震后为重建家园自编自写的标语得到温总理的肯定。
枣树坝社在极重灾区青川最先整体建起永久性住房,社里的39户人家全是在新房里煮的腊肉,吃的团年饭。枣树坝社在国内声名远播,不是因为农房建起得早,也不是因为温总理两次来过,而是当地农户自编自写的两条标语:出自己的力,流自己的汗,自己的事情自己干;有手有脚有条命,天大的困难能战胜。
两条标语分别贴在两幢农家房屋门面墙最显眼的地方。标语的纸张是灾区办红白喜事写春联时最常用的几分钱角把钱一张的红纸,如今,经过日晒雨淋已经全部褪成了白色,黑黑的粗粗的笔画在墙上显得遒劲有力。为了保护好这两条标语,细心的主人家们专门给标语做了玻璃框,以免遭雨淋坏。
村支书罗义碧说,写标语的初衷是想给社里的人鼓鼓劲,打打气。“两条标语是社里人琢磨出来的,其实就是社里人重建家园的现实反映。”说起标语的来龙去脉,罗义碧带记者走访了两户人家。
石光武正在自己的副食店里忙碌。石光武是个残疾人,右手臂肘部以下截肢。“有手有脚有条命,天大的困难能战胜”这句话就出自他的口。地震后石光武什么活都干上了,骑自行车、挖地、抱牛子(当地人对石头的土语)都行。地震后不久,他就发动全家人把地震震裂的三楼和二楼拆了,在没有大损坏的一楼两间房子上加盖了青瓦屋顶,又在旁边新修了两间房。砖砌了两米高时,余震来了,把砌好的砖墙震松了,他怕了,拆了砖墙又筹划修木结构房子,拖着一只残臂跑了几十里地,花8000元钱买了邻乡一个木匠的三排木扇。“温总理来时,我正在修木结构房,他称赞我修木结构房好,还握了我的手。”石光武家两新两旧七八间房子,如今都搞了内外装修,全家6口人足够住了。
石光武家的对面,就是村民锁桂芳家的房子,红色的门面砖墙,内外刷得白白的,看上去很漂亮。锁桂芳的丈夫李玉明,地震后最早动手修永久性住房,当时他把拆除旧房子的工程承包出去,自己也在里面打工。有一天,一个过路的村民跟他开玩笑:“李玉明,你不要一把工程包出去了,自己就偷懒哈。”李玉明随口答话:“咋会偷懒呢?修自己的房子,当然得出自己的力,流自己的汗,自己的事情自己干。”
后来,村社的干部为了给大家鼓劲,将这些朴实的语言稍加整理就写到了墙上。在两幅标语的鼓舞下,枣树坝社除一户在外打工,其余春节前全部入住永久性住房。这两幅标语的原型人物也因带头重建,被评为广元市抗震救灾模范公民。
□记者手记
我们的倾城之恋
这是劫后余生的春天。从汉旺到北川再到青川,一路上,大片大片的油菜花,一簇一簇的梨花,粉红妖冶的桃花,都在争夺春光,尽情绽放。废墟中,板房旁,生命强大,无法阻挡。2008年5月12日天崩地裂的那一刻,仿佛已经嵌进历史。探访灾后的土地,看望天天牵挂着的老乡——震后近一年,我们提着一颗忐忑不安的心再次上路。
3月20日午后,东汽的几名职工热情地招待我们吃了简单的中午饭,凉拌豆芽、笋子、午餐肉,已是相当可口。饭后几名女职工坐在一旁,对镜梳妆,聊发型、服装,不时笑出声来。在512大院,板房搭建的办公区里,每一个房间里都插着几枝桃花,喝剩的矿泉水瓶用作花瓶,虽简陋但却生机勃勃。
3月21日,在北川任家坪望乡台,股骨骨折的刘斌也在望乡台上卖东西,他给记者讲起地震前后的北川,讲起死去的大女儿时,神情平静。我们尽量避讳不谈的死亡问题,他已经可以当故事一样从容讲出。谈及今后的生活,刘斌说还没有更好的打算。“我们很想做点活路,虽然腿杆瘸了,但我还是很想干点啥。”也许,给灾区人民提供更多的就业机会,搭建更多的创业平台,让他们用双手创造自己的幸福生活,才是最好的疗伤止痛药。
在擂鼓,曾经繁华美丽的小镇已经变作一大片板房区。还未到夏天,板房里面已有些闷热。地震毁灭了原先的家园,现在这里没有大树遮荫,没有小河纳凉,很多当地人觉得不习惯。“我要自己修房子,前有花园后有农田,比原先的小青瓦房还要漂亮”,一位在浙江打工的老乡震后回到家乡,他的第一想法就是修房子,让逃过劫难的家人后半生过得更舒服一点。
绵竹天健机械厂的董事长朱世寿,在地震中断其一臂,年近60的年龄,不仅没有消沉颓废,反而更加信心百倍,斗志昂扬,与他同样被地震折断枝条的黄桷树成为他智慧的源泉,新立的厂训“凤凰涅槃”成为他人生的写照。
与其隐忍疼痛,不如正视伤口。重生的过程缓慢而疼痛,但唯有知其痛,才不会消弭生长的信念。在采访中,我们一次次被灾区人民昂扬的身姿、坚忍的精神所感动。这个灾区的春天,因为自强不息的灾区人而复苏,更加美丽和生动!
距离5·12大地震快一周年,地震造成的伤痕在渐渐平息,悲哀在时间和希望中慢慢散尽。作为媒体,对这场灾难的最好纪念,也许就是唤起更多的人来持续关注他们、帮助他们,共同实现他们的梦想,帮助他们建立美好的家园。这些,正是他们需要的,也是我们该做的。 (母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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