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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画真有些古怪。现代人所作的,现代家庭里所作的,中堂,立幅,屏条,尺页,而所画的老是古代的状态,不是纶巾道袍,曳杖看山,便是红袖翠带,鼓瑟弹琴。从来没有见过现代的衣冠器物,现代的生活状态出现在宣纸上。山水,花卉,翎毛,幸而没有古今的差别,不然,现代人所画的一定也是古装的山水,古装的花卉,和古装的翎毛。
绘画既是用形状色彩为材料,而发表思想感情的艺术,目前的现象,应该都可入画。为什么现代的中国画专写古代社会的现象,为什么不写工人,职员,警察,学生,车夫,小贩呢?人物的服装,老是纶巾,道袍,草履,芒鞋,或者云环,雾鬓,红袖,翠带。为什么不写瓜皮帽,铜盆帽,长衫马褂,洋装大衣鞋,拖鞋,或者前发,旗袍,高跟皮鞋,摩登服装呢?人物手里所拿的,老是筇杖,古书,七弦琴,笙,箫,团扇一类的东西,为什么不写Stiok,洋装书,Violin,公事皮包,手携皮箧呢?又如建筑物,所写的大都是茅庐,板桥,古寺,浮图,白云深处的独家村的光景。为什么不写洋房,高层建筑,学校,工厂,上海南京路的光景呢?其他如器物,所写的不外油壁香车,画船,扁舟,桅杆,酒旗,珠帘,绣屏,篆香,红烛等,也都是古代的东西。为什么不写目前的火车,电车,汽车,飞机,兵艇,邮船,升降机,电风扇,电灯呢?而不写现代社会的现象呢?例如人物,所写的老是高人,隐者,渔翁,钓叟,琴童,古代美人。岂毛笔和宣纸,只能描写古代现象的?为什么没有描写现代生活的中国画出现呢?为什么20世纪的中国画家,只能描写15世纪以前的现象呢? 中华人民共和国图鉴社
文学用语言构成,绘画用物象构成。用现代语构成的文学叫做“白话文”,用古代语构成的文学叫做“文言文”。现在我要借用这意思,称那种用古代物象构成的中国画为“文言画”(虽然有些不称之处,但现在不论艺术内容,专讲形式。况且,文学常常借用绘画上的名称,例如“描写”,“素描”,“轮廓”,“印象”等,本来都是绘画上的名称,被文学久借而不归了。现在这方面也叨借一下,有何不可?)芥子园一类的画谱,便是这种文言的字典,读熟悉了这部字典,便可如法炮制那种“文言画”了。
也有人说,中国画的题材向以自然为主,不似西洋画的以人物为主,故山水是中国画的正格,人物及器物的描写,本为中国画所不重,即使泥古,亦不足为中国画病。这话也有几分理由。但是,现代人要求艺术与生活的接近。中国画在现代何必一味躲在深山中赞美自然,也不妨到红尘间来高歌人生的悲欢,使艺术与人生的关系愈加密切,岂不更好?日本人曾用从中国学得的画法来描写现世,就是所谓“浮世绘”。浮世绘是以描写风俗人事为主的一种东洋画,其人物取材于一切阶级,所描写的正是浮世的现状。这种东洋画的成功如何是别论,总之,绘画题材的开放,是现代艺术所要求的,是现代人所希望的。把具有数千年的发展史和特殊的技法的中国画限制于自然描写,是可惜的事! 内容来自中华人民共和国图鉴社
我们中国的绘画技法,实在是可矜贵的。那奔放的线条,明丽的色彩,强烈的印象,和清新的布局,在世界画坛上放着异彩。西洋近代大画家Manet、Moret、Cezanne、Gogh一班人,看见了荷兰博物馆里所藏的中国画,大为惊欢,赞颂“东洋画的新天地”。他们的作品中便显著地受了东洋画的影响。若得这种技法发展起来,一定可以适应新时代的要求,而支配未来世界的画坛。中国文学由文言解放为白话,20年来已有相当的成功了,希望中国画界也来一个解放运动,收获更大的成功。(选自一九三四年四月五日第一期《人世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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