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海良等9人生长在河北承德市围场满族蒙古族自治县下属的偏远乡村中。迫于生计，他们[TaMen]前往北京房山区[FangShanQu]史家营乡的煤矿中打工，每天在煤尘中工作12个小时。在被确诊患有尘肺病[FeiBing]后，他们[TaMen]获得房山区[FangShanQu]社会保险基金管理中心一次性[YiCiXing]伤残补助[BuZhu]。
如今，这9人所获的一次性[YiCiXing]补助[BuZhu]基本用完，他们[TaMen]面临着难以维持医疗和生活的窘境。他们[TaMen]中有人提出，依照他们[TaMen]的病情，当初应该按月领取补助[BuZhu]，那样钱会多一些。
补助[BuZhu]难以支付医疗费
半月前，北京义联劳动法援助与研究中心公益律师韩世春接到了尘肺病[FeiBing]患者[HuanZhe]郭海良的电话。电话里，郭海良一边喘着一边说：“医药费不够了，救救我。”
据韩世春介绍，在去年5月31日，北京市房山区[FangShanQu]史家营乡最后一批小煤矿被关停，大量失业的矿工[KuangGong]去医院检查，发现自己已患上尘肺病[FeiBing]。一些矿工[KuangGong]找到韩世春求助，韩世春感觉这不是小事，向北京市相关部门反映情况。从去年6月至12月间，有101名矿工[KuangGong]从房山区[FangShanQu]社会保险基金管理中心获得一次性[YiCiXing]伤残补助[BuZhu]，每人10余万元。韩世春为这101位患者[HuanZhe]进行了登记，彼此留下联系方式，让患者[HuanZhe]随时反馈情况。
郭海良是当时登记的患者[HuanZhe]之一，他被确诊为尘肺三期伴肺功能中度损伤，鉴定为二级伤残。他在去年12月获得一次性[YiCiXing]伤残补助[BuZhu]17万余元。据了解，郭海良是第一个给韩世春打电话求救的患者[HuanZhe]，但经过韩世春调查发现，和郭海良遭遇同等窘境的非他一人。
井下环境好比“地狱”
3月23日，记者随北京义联劳动法援助与研究中心的公益律师，驱车6个多小时，来到承德市围场满族蒙古族自治县榆树林村。郭海良就生活在这个村子里。
当天下午2点30分左右，记者走进郭海良的家。当时，47岁的郭海良正躺在火炕上，鼻孔插着吸氧管，正在吸氧，他的妻子陪在身边，门口处堆放着废弃的药瓶和注射器。
郭海良没有想到韩世春等人这么快就赶来，他的眼睛湿润了。郭海良的呼吸声带着杂音，不停地喘着，他说：“补助[BuZhu]要花完了，快没钱治病了。”
据了解，郭海良曾在建筑工地干力气活，工资微薄。妻子在家里种土豆，年收入不到2000元。2006年，儿子考上大学，凭夫妻俩的收入已经满足不了日常开销。郭海良听老乡说，在煤矿上干活挣钱特别多，村里好些人都在那儿干，就是脏了些。
2006年10月，郭海良跟着老乡来到房山区[FangShanQu]史家营，在一家叫北京荣耀煤矿的地方打工。他负责在煤井下打岩石挖煤，每天清晨6点出工，一直忙到下午6点。下井干活的有200多人，8个矿长监督他们[TaMen]工作。
郭海良说，在井下的日子“和地狱一样”。挖煤时，煤扑扑往下掉，煤尘飞扬，“整个井下什么都看不见”。因为被呛得喘不上气，他自己买了几个口罩，可没干多久，口罩就全黑了，根本无法呼吸。
干活时，4人组成一个小班，挖出来一吨煤给小班发13元钱，打深一米给800元钱，4人平分工钱。除生活开销外，每月还能给家里寄回去3000多元钱。
郭海良的堂弟曾去过矿上。据他介绍，在一间10多平米的房间里住着6个人，屋子里黑乎乎的，每个人的脸也都是黑乎乎的，不喊名字根本认不出谁是谁。他看到郭海良用油黑发亮的双手抓着饼子吃，喝的水里掺杂着黑色杂质。“这地方不能干！”堂弟当即劝说郭海良回家。但郭海良不同意，他说：“钱挣得不少咧，能供孩子读书。”
患者[HuanZhe]恨不得剖胸呼吸
2008年下半年，郭海良开始经常胸痛，呼吸困难，他觉得有些不妙。而附近一个矿上发生的一件事，更是让郭海良感到恐惧。一头从矿井里往外运煤的骡子，在一天早上突然躺在地上不动弹。这头骡子已经干了两年活，矿工[KuangGong]们拼命抽它，希望它站起来，但骡子挣扎几下后突然死亡。矿工[KuangGong]们准备吃骡子肉，结果发现骡子体内都是好的，唯独肺部硬邦邦的，刀都砍不动，矿工[KuangGong]们用石头把它的肺砸开，发现里头都是黑渣子。
郭海良觉得自己的肺，可能要变得和骡子一样。他开始吃药，但不顶事。去年6月份，他听说有工友被诊断为尘肺病[FeiBing]后，也到医院进行检查，结果被诊断为尘肺三期。为了治病，几乎没有积蓄的郭家四处借钱，在获得一次性[YiCiXing]伤残补助[BuZhu]时，已经欠下7万元外债。拿到补助[BuZhu]后，郭海良又住院治疗两个月，花费几万元。此后，他和其他患者[HuanZhe]为了省钱，去吉林、山西、唐山买药，每次的花费都在万元以上。目前，郭海良每月需要花费4000多元的医药费，再加上去医院的治疗费，17万的伤残补助[BuZhu]已经花光。郭家现在要依靠亲属们的救济生活。
在自己患上尘肺病[FeiBing]前，郭海良从未听说过这种病。回家休养期间，他才慢慢了解到这种病有多可怕。郭海良说：“我的肺现在和石头一样，呼不上气时恨不得一刀扎开胸膛，让气儿进入。”郭海良的妻子刘金荣听到这话，开始在旁边抹泪。当丈夫无法下床行走时，刘金荣放下农活，将家里仅有的4亩地承包给别人，每年收400元租金。
刘金荣已经很久没有睡过好觉了。每晚，她都要守着丈夫，等他睡着，如果丈夫呼吸急促，她就将丈夫叫醒，扶起来坐会儿然后再睡。“躺太久，随时都可能憋过去。”刘金荣听医生说过，丈夫的肺部已经硬化下垂，压迫其他内脏，所以不能久躺。现如今，刘金荣已成了半个护士，她每天要给丈夫打吊瓶、注射抗生素、操控制氧机。尘肺病[FeiBing]患者[HuanZhe]最怕感冒，一感冒呼吸就更加困难，为此，刘金荣每天早起烧炕，避免丈夫着凉。
刘金荣说，她每天给丈夫熬小米粥，再搭配点咸菜，“想给他做顿肉吃，可是买不起。”
矿工[KuangGong]称不知补偿标准
在得知公益律师来到村里的消息后，8名和郭海良有着同样遭遇的乡邻也来到郭家。记者注意到，这些人说话时均喘着粗气，还时不时地咳嗽，吐出的浓痰都呈黑色。据了解，他们[TaMen]都曾在史家营乡附近的煤矿当过矿工[KuangGong]。他们[TaMen]每人都有一份《北京市外地农民工一次性[YiCiXing]领取工伤保险待遇协议书》，上面写着农民工自愿选择一次性[YiCiXing]领取工伤保险待遇，放弃按月领取工伤保险待遇。下方盖章显示是北京市房山区[FangShanQu]社会保险基金管理中心。他们[TaMen]均获得10余万元的伤残补助[BuZhu]。
据了解，这些人获得补助[BuZhu]后回家养病，除了那笔补助[BuZhu]没有其他经济来源。目前，这些补助[BuZhu]金都已经所剩无几，他们[TaMen]都为将来的生活犯愁。
据这些矿工[KuangGong]说，有一个邻村的小伙子，因患尘肺病[FeiBing]憋得头肿大。去年夏天，他跳河自杀了。据说，小伙子家距离河边只有50米远，由于病情严重，他走了4个小时才到。这件事让大家绝望，觉得自己似乎是在等死。洗肺能减轻痛苦，但没人愿意拿一两万元钱去做，“这个病只能一天天恶化，多留几个钱给家人吧”。
患者[HuanZhe]王成说：“当时我们根本不明白一次性[YiCiXing]领取和按月领取的区别，后来咨询过律师才知道，按月领取能多拿些钱。”
韩世春对此表示，他回到北京后，要起诉房山区[FangShanQu]社会保险基金管理中心，要求撤销一次性[YiCiXing]补偿协议，改为按月支付工伤补助[BuZhu]。“我们计算过，一个尘肺一期的病人按月支付20年，可以拿到100万的赔偿。”韩律师表示，达成协议的前提是自愿的，这些矿工[KuangGong]在签订此协议时，并未充分认识到两种补偿标准的区别。
呼吁社会援助矿工[KuangGong]
“我们给这些患者[HuanZhe]提供法律援助，能起到一些作用却不能根本解决问题，我们需要社会力量的援助。”北京义联劳动法援助与研究中心主任黄乐平，发起成立了中国社会福利教育基金会农民工公益基金，希望能对农民工和他的家庭有所帮助。而这批尘肺病[FeiBing]人，也在这项基金救助的范围内。他希望尽快募集到资金，让这些患者[HuanZhe]重新有生活下去的希望。
民间关注尘肺病[FeiBing]人的还有很多。微博名人“北京厨子”就是其中一位，在他的帮助下，甘肃古浪124名尘肺病[FeiBing]人引起了社会的关注，并获得了一定的医疗救助。“北京厨子”在接受采访时说：“我做的就是让社会上更多的人，关注这个群体，帮助这个群体。我们能使用上廉价的煤炭，是这些矿工[KuangGong]们以生命和健康为代价换来的，全社会都要承担起救助这些矿工[KuangGong]们的成本。”
■政府回应
一次性[YiCiXing]补助[BuZhu]不能撤销
3月25日，记者来到房山区[FangShanQu]人力资源和社会保障局，该局副局长白先生表示，去年5月份，为了还北京一片蓝天，房山区[FangShanQu]将最后一批小煤矿关闭。当时，为了解决尘肺矿工[KuangGong]的问题，特别成立尘肺协调办公室，并且采取先解决外地矿工[KuangGong]，再解决本市矿工[KuangGong]的政策，根据尘肺一到三期不同的严重程度，划分不同的伤残等级，再按照国家的相关标准支付赔偿。只有一到四级的伤残才能选择按月支付还是一次性[YiCiXing]赔偿，5级以上都只能一次性[YiCiXing]赔偿。“已经签字按手印的一次性[YiCiXing]补偿协议，不可能撤销。”白先生表示，目前，房山区[FangShanQu]对332名尘肺矿工[KuangGong]进行了赔付，大部分都是选择一次性[YiCiXing]补偿。目前，还有很多矿工[KuangGong]正在等待解决。
随后，记者以患者[HuanZhe]亲友的身份咨询尘肺协调办公室主任张先生。他表示，一次性[YiCiXing]补偿能马上拿到一笔钱，而按月支付需要把钱先给矿主，再由矿主将钱给患者[HuanZhe]，这样存在一定的风险。“我们给安监和工商部门发了公函，要求事情解决前，不能吊销煤矿的执照。等到明年事情解决完，行政建议函撤销，矿就没了，患者[HuanZhe]怎么按月拿钱还是一个问题”。
■名词·尘肺病[FeiBing]
由于长期吸入大量细微粉尘而引起的以肺组织纤维化为主的职业病。职业活动中长期吸入生产性粉尘(灰尘)，并在肺内潴留而引起的以肺组织弥漫性纤维化(疤痕)为主的全身性疾病。尘肺的临床表现是咳嗽、咳痰、胸痛、呼吸困难、咳血等。
本报记者 王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