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村物业收入是东莞农村集体经济的核心,约占总收入的75%。但单一的经营方式,让农村集体经济在2008年的金融海啸中不堪一击,从此颓势尽显。
◎根据时间表,厚街镇白濠社区今年内须完成村级体制改革。但白濠社区居委会书记卢敬良坦承,以目前的分红水平,一些村组还清债务至少还需要5年时间。那些落在后面的村组不迎头赶上,改革就难以继续。
发自东莞
2012年春节,东莞横沥镇隔坑村上车岗因出售3块农田保护用地,一下子被推上网络舆论的风口浪尖。在当地有名的“东莞阳光”网络社区,关于“卖地”的舆论一边倒,网友极尽谴责之词。
然而,南方日报记者调查发现,这次“卖地”却有着非同寻常的民意基础。卖地最终失败,让不少当地村民连叹可惜。
被分红“拖累”的东莞农村集体经济,在新的十字路口上该何去何从?
卖地还债被叫停
卖地计划落空,但寄希望于卖地解决的债务问题却持续严峻
2月22日上午,上车岗村民刘伯在站在一块保护用地旁。平整过的土地,夹杂着香蕉皮、塑料袋等垃圾。“卖地前,我们都知道。村里要还钱,村民要分红,不得不卖”,刘伯说。
他告诉记者,春节前,这些地有的还长满荒草,有的种了少量香蕉。后来,村里出钱推平土地,于1月27日正式招投标。
记者随后走访多户村民,对于卖地的事,受访村民表示都参与了讨论或投票。一位村民甚至表示,卖地就像卖掉生蛋的母鸡,“鸡能卖钱,蛋也能卖钱,但现在还债需要更多的钱,光靠卖蛋解决不了问题,要卖鸡”。
上车岗村小组会计向南方日报记者证实,今年1月底,3块地以每块105万元拍出,预计收入315万元。拍卖后,村委会按例收取了定金。
眼看生米就要煮成熟饭,但随后国土部门介入,这次有一定“民意基础”的卖地,最终无法实施。
“该村未经国土部门同意,私自填埋农田保护区,本身就是违法行为,调查核实后勒令该村恢复原貌。”东莞市国土资源局一位工作人员称。国土部门明确告知上车岗村小组,该地并非建筑用地,村里不能进行投标出售建别墅。
近日,在上车岗村小组办公室,村小组组长刘镇华向记者出示了一张《东莞市农村集体经济组织支出证明单》——“退回钟某投别墅地3号定金5万元”。
刘镇华证实,卖地行为已被相关部门叫停,“由于未获得上级的批准,该地块正进行复耕。”目前,村里收取的定金已全部退回。
卖地计划落空,但寄希望于卖地解决的债务问题却持续严峻。
“上车岗村现在欠债1235万元,每年光利息就要还70多万元”,刘镇华去年出任上车岗村小组组长,日渐严峻的村集体经济状况让他“很发愁”,“卖地还债实属无奈之举”。
改革开放初期,东莞大部分农村为了招商引资,陆续在集体土地上建厂房出租。当时,农村并没有足够资金建设厂房,只能向银行或以其他方式借贷。
上车岗村一次性建了10间厂房,也欠下数千万元债务。厂房建好以后,村集体收入提高,村民每年都能获得分红,曾经确实是皆大欢喜。然而,随着时间推移,当年欠下的债务在多重压力之下显得越发沉重。
“去年,上车岗村实际还债仅10万元”,上车岗村的会计翻了翻账本,颇为无奈——2011年,除去村集体开销、村民分红以及偿还利息,能用于还债的仅剩下10万元,相对还剩下的1235万元债务,“谁也不知道啥时候是个头”。
目前,上车岗村每年出租厂房收入约400万元,其中超过100万元用于村民分红。村里每年分红两次,每次450元。
“如果不分红的话,其实10年就能还清债务”,面对高额债务,刘镇华脑中曾蹦出过“停止分红”的想法。然而,面对“要分红”的村民,他也不得不承认,这只能是空想。
20年持续性分红,村民对分红产生了依赖。村里的债务,却像滚雪球一样越来越多,迟迟未能还清。
村级改革被分红卡壳
在“选票压力”下,几乎没有人会也“不敢”提出减少村民分红
2月16日下午,东莞厚街镇白濠社区会议室,冷空气到来并未减弱村民关于社区福利的讨论热情。
2009年,东莞启动村级体制改革试点工作,厚街被列为试点镇之一。改革文件中,“统筹村民小组一级经济,撤销村民小组一级建制,强化村级经济管理”成为重要任务之一。
作为此次改革“急先锋”,白濠社区起步很早。该社区居民委员会书记卢敬良介绍,全村有7个村小组,5139人。目前,7个村组已经被撤销,成为过去时。然而,计划中村小组集体经济由社区接管统筹,却迟迟难以实现——7个村小组集体经济差异甚大,由社区统一接管后,村民福利分红会发生什么变化,所有村民的眼睛都死死盯着,始终未能取得共识。
“有的村小组已无债一身轻,村民除了每月400元分红,年底还有定额分红;有的村小组依然欠债,村民每月分红只有200元”,卢敬良告诉记者,村级体制改革之前,各个村小组都有自己的村集体经济,但发展并不平衡。改革的大方向是整个社区一盘棋,但让拿着不同分红的村民最终“一碗水端平”,“谈何容易?”卢敬良说,“哪有村民会愿意掏钱帮别人还债呢?”
记者了解到,白濠社区中债务最重的村小组仍负债800多万元,而该村小组每年的厂房收入仅为600万元。尽管处于负债,该村小组村民每月仍能获得200元分红,甚至还有村民不断要求将分红提至每月400元,“既然改革了,就要向别的村小组看齐”,村民说。
根据时间表,白濠社区今年内须完成村级体制改革。但卢敬良坦承,以目前的分红水平,一些村组还清债务至少还需要5年时间。这些落在后面的村组不迎头赶上,改革就难以继续。
白濠社区的改革,本应作为引路人经验今年内在东莞全市推广,但现在却被“分红”卡壳。让人担忧的是,白濠改革中遇到的分红问题并非孤例,普遍存在于东莞镇街的其他村集体。
一位不愿具名的村委会主任透露,协调先进村小组与落后村小组之间的利益,几乎是东莞每个村将要面临的问题,“取消村小组,行政上没问题,但村民分红最棘手。”村级体制改革,将遭遇与村民实际利益的“拉锯战”。
更让很多村级管理者头痛的是,很多村民理解的股份制是不管赚多赚少,有股份就要分红,而且分红只能增不能少。
卢敬良无奈地表示,既然是股份制,根据村集体经济情况,分红就会应该有高有低。但这些抱怨却只能藏在心中,东莞农村集体经济管理体制的特殊性,让分红变得敏感而又微妙。
“如果你们这一届分了500元,下一届谁也不敢降到300元”,卢敬良表示,东莞农村集体经济联社和农村行政是“两块牌子,一套人马”,村委会主任兼任经济联社理事长,前一角色要经选举产生,后一角色负责给村民分红。因此,在“选票压力”下,几乎没有人会也“不敢”提出减少村民分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