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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报记者[JiZhe] 邢婷
2月10日清晨2时许，江苏省响水[XiangShui]县陈家港、双港、南河、老舍等四个镇区38个村落和社区的近万名群众[QunZhong]为回避“泄露的毒气”纷纭自发转移，有4人在流亡中遭受车祸死亡。这场“新春万人大流亡”惊呆了成千上万的网友。
“经调查，这是一起由谣传引起的群众[QunZhong]恐慌事件。”2月12日，接收本报记者[JiZhe]专访时，响水[XiangShui]县政府新闻发言人周厚良如此定性。响水[XiangShui]县政府13日通报，2月12日，两名涉嫌编造、故意传播虚伪恐惧信息的犯法嫌疑人刘某、殷某已被刑事拘留，另有两名违法行为人朱某、陈某被行政拘留。
到底是怎样一则流言可以让近万名群众[QunZhong]义无反顾地逃离家园？流言背后究竟积累了怎样的恐慌？这些问题的答案在事发后几天里渐渐浮出水面。
流亡从放下电话[DianHua]开端
放下电话[DianHua]，被惊醒的联防队员潘东只当“是个笑话”。电话[DianHua]那端，叔叔的语气异常急促：“不得了了，赶紧跑吧，化工[HuaGong]厂要爆炸了，公路上好多人都在逃命呢！”
叔叔家就在响陈公路旁。这是一条衔接响水[XiangShui]县城和下辖陈家港镇的主干道，与潘东所在的双港镇塘港村八组仅相距几百米。
几分钟后，没当回事儿的潘东再次被电话[DianHua]惊醒，叔叔的催促越发着急：“起来了没有？快点快点啊！”
这让潘东感到有些不妙。他急忙起身，给镇派出所的值班同事打了一个核实电话[DianHua]，“都说是化工[HuaGong]厂那边出事了”——没说几句，同事匆促撂下听筒，去接其他电话[DianHua]。
院门外传来一阵嘈杂声，潘东开门一看，眼前的一幕让他惊呆了：车，各种各样的车，私家车、摩托车、电瓶车、自行车，一辆接一辆，裹挟着满脸惊骇的人流涌向响陈公路。
潘东无意中瞥了一眼手表，时间是3时40分。
大约两小时前，2月10日清晨2时左右，不少群众[QunZhong]开端大规模流亡的同时，陈家港生态化工[HuaGong]园区[YuanQu]的环保热线涌进了大批电话[DianHua]。“化工[HuaGong]园区[YuanQu]的大和氯碱厂是不是氯气泄露，马上就要爆炸了？”邻近村民[CunMin]的问询接二连三，不容耽误。
化工[HuaGong]园区[YuanQu]管委会负责安全的张副主任从值班处得知后，立刻从家赶往园区[YuanQu]。在这个聚集了48家化工[HuaGong]企业[QiYe]的园区[YuanQu]，按规定，为确保安全，张副主任率领24人分三班，全年365天不间断地进行安保监督工作和相干设备检测。
“当时，经过我们细心排查，园区[YuanQu]内没有任何一家企业[QiYe]发生氯气泄露，并有爆炸迹象。我们不断跟村民[CunMin]解释，可根本没人听。”在难掩恐怖的村民[CunMin]面前，园区[YuanQu]工作人员的劝阻显得无济于事，“要爆炸”的风闻犹如一只无形的手推搡着他们仓皇踏上逃离之路。
没有人再关怀风闻是否属实，他们宁肯笃信从叔叔、侄女、小舅子、好友，甚至租房的房客处打来的紧迫电话[DianHua]。不少村民[CunMin]证实，这导致当时的通讯网络一度瘫痪，“手机很难买通”。
此时，不论是响陈公路还是临近的326省道，几乎都已被出逃的人群和车流挤满。
百度响水[XiangShui]贴吧里，一位当地网友这样记载了当时的情景：“人头攒动，大家都在拼命往前挤，有人用两条腿在往前跑，有人穿着大衣，披着棉袄，开着电瓶车，有人开着摩托车还带着老婆孩子，有人开着三轮卡，小小的三轮卡上挤满了人，也有人开着面包车、小汽车、拉货用的大电瓶车，轻卡和重卡上面都是满满的一卡车人，车上有头发斑白的老人，有裹着被子的婴儿，都是拖家带口，举家迁徙。”
当地村民[CunMin]证实了这一描写。时间太急，不少村民[CunMin]只好捡最贵重的东西带在身边。人流中随处可见带着包裹的妇女，“里面装着的大多是首饰和钱”。
渐渐地，逃离人群拢成两股大的截然相反的方向：由于处在下风口，为安全起见，化工[HuaGong]园区[YuanQu]西侧邻近村民[CunMin]选择继续向西，朝几十里外的响水[XiangShui]县城方向奔去；处在化工[HuaGong]园区[YuanQu]上风口的陈家港镇村民[CunMin]，为回避爆炸，则继续向东，往东二十里便是黄海。
逃离中，出租车变得炙手可热。陈家港镇沙荡村村民[CunMin]小桑告知记者[JiZhe]，当晚从陈家港往返响水[XiangShui]的出租车要价已抬高到每人100元，而平时每趟才要价10元。
恐慌甚至蔓延到距响水[XiangShui]县城150公里的盐城市区。一些村民[CunMin]告知记者[JiZhe]，有一些盐城市民接到响水[XiangShui]亲戚的电话[DianHua]后立即出逃，响水[XiangShui]这边甚至有人开车逃往300公里之外的省会南京。
求生的逃离要了4条人命
夜幕中，向前缓缓挪动的车流在车灯映衬下显得分外刺眼，不时有路过村民[CunMin]冲还在院子里发愣的潘东喊：“赶紧逃命去！”猛一回神的潘东心里暗叫一声“不好”，冲到屋里叫醒儿子一家。
睡梦中被惊醒的儿媳匆促起床，给潘东17个月大的孙子穿上衣服。小家伙被大人搅醒美梦显得很不宁愿，在妈妈的怀抱中很快又迷迷糊糊地睡去。
潘东隔壁住的是堂叔潘子文。这时，潘子文开着自家改制的农用车停在潘东家门口，召唤潘东“上车一起走”。驾驶室里除了潘子文，还坐着他的妻子以及一双儿女。刚出门，潘东儿媳发现忘给孩子带些吃的了，顺手把孩子递给潘子文妻子，自己折回去取，潘东儿子则回去拿钱。潘东在院里整理着东西，想着车流如此之慢，便示意让堂叔先开车，家里人随后赶上。
路过的一些村民[CunMin]看到潘子文的车斗是空的，索性坐了上去，不一会儿车斗里挤了十几个人。
车子徐徐开动。
离潘东家四五米远的地方有座小桥，是通往响陈公路的必经之路，河水深1.6～1.7米。车子刚行至桥边，由于桥窄路滑，车子瞬间翻到河水中。
听到惨叫，潘东和儿子立即从屋里冲了出来。“我的孩子！”父子两人在刺骨的河水中不停探索，在救起几位妇女后，终于摸到了被河水湿透的孩子。潘东的母亲把手指放在孩子嘴里，发现孩子还能轻轻咬动，一家人顿时认为“孩子还有救”。
潘东疯了似的给120打电话[DianHua]，得到的回复是“路上被堵死了，过不来”。直到通知110，警车才将车祸伤员陆续送往卫生院。
匆促换上清洁衣服，潘东骑着摩托车去了卫生院，孙子死亡的噩耗随即传来。在这场车祸中同时遇难的还有潘东的堂叔潘子文、潘子文的母亲以及潘子文年仅9岁的儿子。
来自响水[XiangShui]县官方的消息，截至2月11日下午6时，4名死者遗体均已火化，死者亲属情感稳固，各项善后事宜都在有条不紊地处置中，其他受伤人员目前伤情稳固。
潘东夫妇告知本报记者[JiZhe]，他们于2月11日清晨得到消息，政府近几天将会给死者每人25万元的安抚金，“这笔钱据说是政府和化工[HuaGong]园区[YuanQu]一起给的”。对此，周厚良表现，依照盐城市主要领导的部署，响水[XiangShui]县民政局、慈善总会等将对遇难者家眷进行人道救助，对此次事故中生活艰苦的遇难者家眷给予补贴。
官方的辟谣行动
2月10日清晨，小桑和老公分离开着家里两辆电动三轮车带着公婆和5岁的女儿向海边转移。早上5时，在转移的路上，小桑看到民警拿着大喇叭高喊：“这是流言，请大家回家。”一些人停了下来，掉头回家，另一些人包含小桑全家则继续往前走，“如果真爆炸了，怎么办？”一直走到离海边不足十里的地方，小桑接到在化工[HuaGong]厂邻近开饭店的妈妈打来的电话[DianHua]，证实确切没有爆炸，这才安心返家。
相似于动身时的口耳相传，凌晨6时左右，离家的人们相互告诉没事后，又一窝蜂地返家。
“我们的反响是非常及时有效的。”周厚良事后总结说。
据周厚良介绍，当地公安部门得到消息并及时上报后，县委立即召集相干镇区和部门紧迫会办，成立事件处理工作领导小组，明确在第一时间做好挽救伤员、掌握舆情、增强安全环保检查监管、追查造谣者等工作，其中“敏捷辟谣，稳固群众[QunZhong]情感”的工作是第一位的。
“我们第一时间组织镇区干部，进村入户，做好群众[QunZhong]思想工作，同时派出交警上路，保持秩序并劝导交通。此外，通过和中国移动合作向移动用户发送手机短信，通过政府网站、电视、电台等及时向社会公布事件真相，向宽大群众[QunZhong]讲明我县当天夜里没有任何企业[QiYe]发生爆炸和泄露等安全事故。”周厚良说。
据周厚良粗略估量，当时参与辟谣行动的村组干部、交警、公安、环保、卫生、安监等相干工作人员有几百名之多。
周厚良介绍，为切实下降事件影响，10日上午群众[QunZhong]陆续返家后，县委县政府一方面继续组织干部深刻农户，挨村逐户做好宣传工作，通过电视、网络、广播进一步向群众[QunZhong]说明真相；另一方面，召开新闻发布会，向媒体说明事件真实情形，引导舆论，以正视听。
对化工[HuaGong]园区[YuanQu]企业[QiYe]的检查也在同时进行。周厚良介绍，县安监、环保、消防等部门第一时间赶赴生态化工[HuaGong]园区[YuanQu]，启动应急预案，调和公安部门增派10名警力分成5组驻点到园区[YuanQu]企业[QiYe]，再次检查园区[YuanQu]内正常生产的8家企业[QiYe]和节后复工的7家企业[QiYe]的安全环保状态。同时逐一排查安全生产隐患，并重点巡查园区[YuanQu]内大气环境和水环境情形。
周厚良称，截至11日下午6时，对企业[QiYe]安全检查已达90余次，检查了81个重点危险源点，当场纠正未持证上岗等违规行为7起，开展环境巡查25次，检查生产企业[QiYe]17家，发现环境隐患7个，并现场责令整改。
面对村民[CunMin]对政府辟谣不力的责备，周厚良如此回应：“首先，我们所处的时期资讯发达，任何一起事件总会有不同声音，所以我以为被责备是正常的；其次，要尊敬事实，症结看结果，这么多离家群众[QunZhong]能在很短时间内返家，说明我们的工作是有效的，措施是到位的。”
定时或不定时的“炸弹”
2月12日，记者[JiZhe]来到陈家港生态化工[HuaGong]园区[YuanQu]。园区[YuanQu]成立于2002年6月，占地10.5平方公里，据张副主任介绍，园区[YuanQu]内现有48家生产企业[QiYe]，其中4家是上市企业[QiYe]，占盐城市上市企业[QiYe]数量的一半。园区[YuanQu]每年收入100多亿元，上缴税收4亿元，占到响水[XiangShui]县每年财政收入的六分之一左右。目前，化工[HuaGong]企业[QiYe]进入园区[YuanQu]的门槛是投资规模1亿元以上。
这样一个当地纳税大户，却屡发安全事故。
2007年11月27日上午10时11分，位于园区[YuanQu]内的联化化工[HuaGong]有限公司发生一起爆炸事故，造成8人死亡，多人受伤，直接经济损失约400万元。另据报道，2010年11月23日上午，园区[YuanQu]内的大和氯碱化工[HuaGong]有限公司发生氯气泄露，导致下风向的江苏之江化工[HuaGong]有限公司30多名员工中毒。
面对当地群众[QunZhong]对该化工[HuaGong]园区[YuanQu]的诸多质疑，周厚良向本报记者[JiZhe]解释：“从需求看，化工[HuaGong]产品在我们生活中无处不在，是群众[QunZhong]生活所必须的；从程序看，园区[YuanQu]建设符合国家产业政策，《江苏省灌河岸线开发利用规划》相干条文明确规定这里可以建化工[HuaGong]园区[YuanQu]；从环保和安全性看，该化工[HuaGong]园是江苏省唯一一个环保生态园区[YuanQu]。”
周厚良同时指出，该园区[YuanQu]建设严厉执行江苏省环保厅批准的方案，完整符合相干数据要求，比如化工[HuaGong]园区[YuanQu]和居民区之间应最少间隔800米。
然而，记者[JiZhe]访问中发现，陈家港镇王商村五组400多口人居住在离化工[HuaGong]园区[YuanQu]最近的地段，这里与化工[HuaGong]园区[YuanQu]仅相隔一条马路。据村民[CunMin]介绍，这里距最近的两家化工[HuaGong]厂只有两三百米远。
“空气中常能闻到一股难闻的气息，不少人家门前菜地里年年都能收获的大白菜如今一种下去就死。”一位马姓村民[CunMin]告知记者[JiZhe]，自园区[YuanQu]内的工厂陆续建起后，这种恐慌就一直在心头挥之不去。“园区[YuanQu]就像一个定时炸弹，整天让人提心吊胆，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出事。”
如果再来一次，我们还会跑
造成这次新春万人流亡的流言究竟来自何处？
中国青年报记者[JiZhe]从响水[XiangShui]县官方得到的消息称，经过紧张侦察，响水[XiangShui]县公安部门于2月10日下午4时初步肯定并抓获此案件的流言来源者刘某(男，1983年10月17日生，响水[XiangShui]县陈家港镇人，个体土方工程承包人)。
据称，2月9日晚10时许，刘某给响水[XiangShui]生态化工[HuaGong]园区[YuanQu]新建绿利来化工[HuaGong]厂送土进程中，发现厂区一车间冒热气，在未核实真相的情形下，即打电话[DianHua]告知其正在打牌的朋友桑某，称绿利来厂区有氯气泄露，告诉快跑。桑某等在场的二十余人，即通知各自亲友转移避难。这则流言的传播链条无形中就此形成。
张副主任解释称，绿利来化工[HuaGong]厂目前还未正式投入生产，所谓冒热气一说，其实是该厂正在试验管道，从管道中冒出的蒸汽因气温较低形成白柱状，故给刘洪昌留下“泄露”印象。
在一条条短信和电话[DianHua]的传递中，绿利来化工[HuaGong]厂被置换为园区[YuanQu]内另一家企业[QiYe]大和氯碱厂，而事件程度也在人们口耳相传中愈发严重，最终导致了这场被周厚良斥为“荒诞”的万人大流亡。周厚良同时表现，至于刘洪昌造谣的动机、用意还有待公安机关进一步侦察。
如果有一天还有人说这里的化工[HuaGong]厂要爆炸，会不会再发生万人大流亡事件？
周厚良的答复是不会。他将此次事件解释为“特定环境、特定时间、特定导引、特定人群、特定地点综合作用发生的，或然性很大”。
他向记者[JiZhe]解释，所谓特定环境即冰天雪地，特定时间即清晨，特定导引是一则流言，特定人群是留守在农村的大多是认知才能不高的妇女、老人、儿童等，特定地点是化工[HuaGong]园区[YuanQu]周边。
周厚良指出，最重要的是向群众[QunZhong]普及相干安全知识，加强对化工[HuaGong]企业[QiYe]的了解，加强群众[QunZhong]的应急意识，这也是今后当地政府的工作重点之一。
然而，在记者[JiZhe]几天来的访问中，从双港镇到陈家港镇，不少村民[CunMin]的答复则是会，“还得跑，我们情愿信任这是真的，保命要紧”。
本报江苏响水[XiangShui]2月13日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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