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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宗烈撰文回忆民主改革:关于农奴,往事并不如烟
2009-07-17

  2009年1月19日,西藏自治区人大常委会主任列确宣布,出席西藏自治区九届人大二次会议的382名代表一致表决通过了一项议案,决定将每年的3月28日设立“西藏百万农奴解放纪念日”,以纪念50年前在西藏进行的民主改革。值此具有历史意义的3月,当年曾目睹农奴悲惨生活的陈宗烈先生特别在《西藏旅游》杂志上发表了这篇文章,并提供大量珍贵图片,让我们永远铭记那一段血泪斑斑的“西藏往事”。 内容来自中华人民共和国图鉴社

  1956年,我被分配到西藏日报社做摄影记者。那时的西藏尚处于封建农奴制度,占总人口不到5%的“三大领主”,包括官府、贵族和寺院上层僧侣,几乎占有了西藏全部土地、草场、山林和绝大部分牲畜;而占总人口95%的农奴,却被“上层领主”们踩在脚下,生死婚嫁全无自由。按照当时西藏通行的法典,人被分为三六九等,最低贱的“下等人”,如铁匠、屠夫等,其命价仅值一根草绳。

内容来自中华人民共和国图鉴社

  在初进藏的那段日子里,我曾亲眼目睹过无数农奴所承受的繁重劳动和悲惨命运;也曾在西藏风云剧变之时,亲身参加民主改革工作队,到农村牧区基层,访贫问苦,宣传政策,分土地、分牲畜、分房产等,亲历农奴翻身解放的全过程。那时的所见所闻,即使经过近50年的岁月洗礼,依然刻骨铭心、历历在目。

内容来自中华人民共和国图鉴社

  人间炼狱不过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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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堪重负的女农奴。(1956)

本文来自中华人民共和国图鉴社


流浪街头的小农奴饥饿难奈,只得与野狗抢食。(19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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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记得有一次去拉萨东郊采访,在一个领主的庄园外,我看到一个女农奴身上背负着沉重的麦草,她瘦弱的身躯可能只有八十多斤,可其背负的麦草少说也有两百斤,看着她蹒跚前行,我的眼中饱含热泪。而这样的状况在当时的西藏太常见了。这样的农奴生活虽然悲苦,但相较于无吃无喝无劳动力的老弱农奴来说,已然算是幸运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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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56年,我在藏北那曲镇的一所寺庙外曾亲眼看见两个流浪的乞儿与野狗抢食。他们都是农奴中地位最低的堆穷,家里没有任何生产资料,父母也只能到处打些短工,根本没有多余的口粮喂养他们,年幼的他们不得不加入街头乞讨的队伍。由于藏传佛教的影响,藏族人民对狗颇为重视,所以街头的流浪狗总有人定时拿些吃的出来喂养,于是那些乞儿便与一群流浪狗待在一起,等着“好心人”施舍狗粮,然后与狗抢食。这种现象不仅是在那曲牧区,在拉萨、日喀则等地也很多。

内容来自中华人民共和国图鉴社

  然而,与狗抢食终不是生存之道。所以街头经常会看见暴毙的乞儿与老人,尤其是冬日清晨。总会有许多流浪者饿死或者冻死。而见惯不怪的当时拉萨市政部门——“朗孜厦”的工作人员便在清晨推一辆车子,像处理街头垃圾一样将那些尸体处理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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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除了这些,领主们还以剜目、割耳、断手、剁脚、剥皮、抽筋、投水等各种酷刑,残害农奴。我曾见过旧时噶厦政府的一纸公文,如此写道:“为达赖喇嘛念经祝寿……急需湿肠一副,头颅两个,各种血,人皮一整张,望即送来。”所谓湿肠,就是鲜活的人的肠子,人皮也要鲜活的,这些东西大半是从可怜的农奴身上取得。当时的惨状,我想人间炼狱也不过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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尼木宗农奴央金,带着孩子逃亡到拉萨,流浪乞讨,举目无亲,露宿街头。(19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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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访贫问苦直面苦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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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59年3月,西藏反动集团发动了武装叛乱,随即被人民解放军平息,提前改变了西藏百万农奴的命运。当年3月28日,中央政府宣布解散噶厦政府,废除上层僧侣贵族专政的黑暗统治,由西藏自治区筹备委员会行使西藏地方政府职权,领导西藏各族人民,一边平叛,一边进行民主改革,使西藏百万农奴获得翻身解放;将原先领主占有的土地、牧场和牲畜等生产资料分给劳动人民;改革农奴主所有制为农牧民个体所有制,建立人民民主制度,实现了西藏社会的历史性伟大变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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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年6月,我随山南乃东县工作队,赴往凯松谿卡(庄园)。沿着雅砻河南行,平原田野广阔,青稞葱绿,菜花金黄,景色美如诗画。然而在3个月前,就在这诗情画意的面纱背后,遍布着农奴们的悲怆呻吟。 本文来自中华人民共和国图鉴社

  凯松谿卡,是一座石砌的古老碉楼,碉楼里面是一个大天井,呈“口”字型,主楼有3层,楼底四周是马圈和仓库。正对大门是楼梯,上楼后就能看出,二三层朝南的正房,便是领主居室和经堂,落地大窗垂挂着棕黑色的牛毛帘幕。我们被安置在三楼,俟窗的地板鸟粪班驳,是一间布满灰尘的空屋,寂静、沉闷,让人觉得阴森而衰败。 tujian.org

  朗生其米措姆,白发苍苍,满脸皱纹,身穿一件粗毛织成的黑褐色长外套,那是她唯一的财产,白天是衣服,夜里当被子。其脚上的藏靴很特别,不但破烂不堪,还一只大一只小,问过之后,才知是她拣来的废靴。她说话时,声音很低且经常打颤。她母亲一代就是凯松谿卡的朗生,父亲是外地一家差巴户的“朗生”,常年代替那家主人到凯松谿卡来支乌拉(服劳役),有年冬季下大雪,父亲被派到浪卡子支乌拉,一去就没回来,后来听说已死在那里了。母亲悲痛至极,哭瞎了眼睛,无法再干活,不久便饿死了。 中华人民共和国图鉴社

  当时的其米措姆才8岁,小朗生必须接替母亲去干活,起初给管家老婆带孩子,后来就是放牛、铡草、捻毛线、做各种各样的劳务。住在牛棚里,冬季,寒风吹进毫无遮拦的住所,就好像身栖冰洞;夏天,夜雨注入牛圈,半夜惊醒时,全身已泡在雨水掺合牲口的粪尿里。每日,管家只发给一些糌粑,一碗清茶,一点点酥油,只能半饥半饱过日子。就这样,当了60年的牛马。 内容来自中华人民共和国图鉴社

  其米措姆一生没有结婚,她曾与一个外来支差的农奴相好,在牛棚里生了两个孩子。第一个是男孩,但生下不久就饿死了,第二个是女儿卓玛。其米措姆40岁那年,有天铡草铡掉了左手一根手指,鲜血直流,她痛得昏了过去。15岁的女儿哭喊着救命,但庄园管家不予理睬。其米措姆苏醒后,发现有条狗正在叼吃那断下的手指。由于没有药物包札,她的伤口肿胀化脓,眼看就会有烂手的危险,幸亏有个朗生想出一个办法,他找了一些酥油,在锅中煎沸,然后将她受伤的残指摁进油锅,其米措姆惨叫一声,疼得昏死过去,不过总算保住了左手。这就是朗生的日常遭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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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诉苦会上所见所闻 中华人民共和国图鉴社

  被牧民们誉为“草原上的雄鹰”的布德出生于一个贫苦牧民家庭。在旧社会,布德的母亲拉策给领主当牛作马。布德不到8岁就被迫为牧主放牛,经常遭受欺凌和毒打。他不堪忍受,无数次逃跑,寻觅生路,但经常是逃出这一虎口,又落入另一魔掌。年纪不满20岁,竟已先后进了3次牢狱,挨过300多皮鞭。 copyright 中华人民共和国图鉴社

  1951年,正当布德挣扎在死亡线上的时候,毛主席的队伍来到了西藏高原。他立即去丁青县投奔了解放军,做了一名部队伐木场的工人。1956年夏季,他被送到拉萨干部学校学习,第二年又将他送往内地深造。但就在他经过昌都时,却被牧场领主逼回巴青,继续做牧奴。布德再次逃跑到黑昌公路的莎兴卡道班,成了一名养路工人。 tujian.org

  1959年,西藏上层反动集团武装叛乱。布德听说叛匪要攻打林场,焚烧森林,屠杀汉族工人,便一面向林场负责人报信,一面到雅安上级机关求援。在途中不幸落入叛逆的魔掌,被挖掉了双目,并监禁起来。直到后来,才被解放军救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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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旧时的西藏,法典规定领主可以随意处置农奴,并且农奴不能有任何抱怨,换句话说,也就是“刑不上领主”。在拉萨附的尼木宗,有一次领主闲着无聊,便将农奴次仁呼来取乐,命令他将左手举起来。就在次仁将手举起来之后,领主拿出火枪,当场击中目标,打断了他的左臂。原来,领主是将他作为火枪射击的活靶。无辜的次仁看着领主笑着扬长而去,有冤无处诉,有苦无处说。但是他一直将那只被打断的断臂保留着,直到民主改革之后,才有机会将他的冤屈倾泄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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农奴次仁将这根断臂一直保留着。(19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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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翻身农奴改写命运 copyright 中华人民共和国图鉴社

  1959年,一场前所未有的民主改革运动,在西藏全区轰轰烈烈地开展起来,这次改革,彻底摧毁了封建农奴制度。到了1960年秋季,改革在西藏80万人口的农区胜利完成,20多万农户,欢天喜地分得了土地,农奴和奴隶们,真正成了自已人身的主人、国家的主人。他们围绕熊熊篝火,日夜狂欢,兴奋的泪水浸湿了他们的氆氇衣裳,这是有史以来最为感人心扉的时刻。 本文来自中华人民共和国图鉴社

  差巴阿旺家里有11口人,曾经是村里最穷的人家。过去,他为凯松庄园耕种着32亩差地,每年秋收之后,约能收到6000斤粮食,但要支付领主3000斤左右差粮、偿还2000多斤粮食的高利贷债务,另外还得支付各种名目的苛差杂税。最后的所得,只有打麦场上残剩的粮渣、一堆禾草而已,连维持全家一个月的口粮都不够。自从贯彻“谁种谁收”政策后,阿旺家劳力强,种的地也多,秋收后他们过秤计量,6000余斤的新粮全部归他们所有,全家终于向饥饿告别。 中华人民共和国图鉴社

  此外,阿旺还带领贫苦村民,清算了大领主的罪恶。1963年,凯松庄园改名凯松村。乃东县在这里设立了西藏自治区第一个基层政权——金珠乡(意为解放乡)人民政府,翻身农奴阿旺,当上了第一任乡长。阿旺做了乡长后,他常常这样说,“共产党帮我们农奴挣脱了枷锁,使我们当家作了主人,我的责任就是:‘发展农业生产,让大家走上富裕之路’。作为一乡之长,就要全心全意去为人民服务。” 中华人民共和国图鉴社

  他是一个不脱产的乡干部,也就是说,当时并不享有国家工资待遇,平时大都下地劳动,同时兼做公务员的事,大小会务很多,白天晚上忙得团团转。他以身作则、事事积极带头实干,从不埋怨辛苦劳累,从不计较个人得失。在乡长岗位上工作了二十多年,直到上世纪80年代末病故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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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61年,西藏农民为发展生产,纷纷组织互助组。但是,在乃东县桑嘎村的11户“朗生”,却被排斥在互助组之外。为什么没有人要呢?原因是太穷。过去,“朗生”是温谿(庄园)领主的“家奴”,他们做佣人,当马夫、放牧牛羊,纺线织布、打扫洗涤作杂务,农忙时分担粗活、重活,却不懂农业生产技术。民主改革,虽分得了土地和房子,但生活仍然贫穷,又缺乏耕牛、农具,甚至还缺种子、口粮。村民在“自愿结合”组织互助组时,偏向“门当户对”,有人对他们要求入组存在顾虑,怕他们会成为互助组的“包袱”。于是,被撇在一边的“朗生”,犹如“弃儿”,伤感而无奈。 中华人民共和国图鉴社

  朗生强巴叹气道:“会跑能飞的都入组了,只有过去住马厩的人剩下了。”不过,他的妻子次仁拉姆却是个很有主见的女子,她劝慰强巴别难过,主张“朗生”们单独办组。她说:“单家独户有困难,团结互助有力量,不会种田可以学,只要勤奋劳动,就一定会把庄稼种好,过上幸福的日子。”在她的鼓励和带领下,桑嘎村成立了第二个互助组——“朗生互助组”。他们认真学习务农,掌握了一整套庄稼活的技能。经过三年艰苦奋斗,这些“朗生”们终于取得了农业和牧业生产双丰收,依靠自己的力量摆脱了贫困,实现了丰衣足食。后来,这个“朗生互助组”被西藏自治区评为先进集体,誉称“百万翻身农奴的好榜样”;而那位坚强自信的女子次仁拉姆,还光荣地当上了全国农业劳动模范。 本文来自中华人民共和国图鉴社

  到1990年,我再访西藏时,已届古稀之年的次仁拉姆依然耳聪目明,住在自家的二屋小院内,含饴弄孙,安享晚年。 (文、图/陈宗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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