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ARS、禽流感、甲型H1N1流感……今天,人类依旧和疫病作着斗争。
上海开埠后,作为近代巨型的通商口岸,成了各种流行病的频发地带,这是因为上海人流混杂,移民众多,加上气候温暖潮湿。霍乱是当时暴发最频繁、影响最大的一种疫病。
那时,霍乱因何流行?如何危害人们的生命安全?人们又是如何与之作斗争?让我们回到当年的上海,回顾那几场霍乱的发生和防疫……
历史记载 路边死尸无数致交通瘫痪
早在明朝景泰年间,上海就已经有疫病流行的记录了。文献中只有寥寥数语:“夏,上海县、华亭县大疫,死者无数。”只这几个字,就可想象当日疫病的惨烈。1554年上海又发生大疫,每天装运棺材进出的车马就有好几百辆。棺材供不应求,很多死者只能用芦苇席裹尸埋葬。30多年后,1588年上海遭遇大旱的同时又遭遇大疫,路边死尸无数,竟造成交通瘫痪。
近代上海的霍乱记录非常详尽,每次霍乱的爆发时间、死亡人数都有详细信息。1912年、1914年霍乱连续流行,死亡人数高达上千人。1918年以后又流行多次,其中六次是大规模疫情,感染者数以千计。
霍乱,又名“吊脚痧”,是一种急性肠道传染病,多发生在夏季。典型的症状表现是,经过几个小时至五天的潜伏期后,突然严重腹泻,液体大量从肠胃涌出。当肠内的粪便被完全排空后,就会排出典型的类似洗米水物质。重症者会严重脱水甚至死亡。
1919年霍乱爆发,浦东陆家嘴等处因为死亡人数过多,贫者无力掩埋死尸,村口臭气逼人。当时的《申报》报道:“疫症传染愈烈,蔓延愈广,全埠几有卷入漩涡之势,浦东洋泾一带,沪南十六铺地方均已发现时疫者,日本且已宣布上海为有疫口岸。”
1926年闸北水厂水源受污染,又引起霍乱大流行,患者3140例,死亡366人。这是上海最早记载的水源性传染病流行。当时的记者在采访途中,遇到贫民出殡者三起,购置棺木者两起。附近棺材店连存货都销售一空,工人只好连夜赶制。
历史记录中最为惨烈的是1938年。战乱引发的“难民潮”涌入上海,导致霍乱迅速蔓延。当年8月7日的《文汇报》报道:“本市霍乱流行以来有增无减,愈见猖獗,两租界时疫医院之病房早告人满竟至无法收容,为两年所未有。”
此次霍乱记载的发病人数为11365人,死亡人数为2246人。
水质恶劣 河面上经常漂浮垃圾粪便
霍乱的传播媒介主要是水,尤其是河水。这与近代上海居民的饮用水来源有关。
供水事业兴办前,上海居民用水大多直接取自于黄浦江、苏州河。但每天都有十多条船的垃圾堆置在苏州河旁,日积月累、雨淋风吹,垃圾大半都掉在河里,导致秽气熏蒸,蝇虫攒集。而城市内的污水大多不经过任何处理就直接排入苏州河和黄浦江,上海的水质遭到严重污染。黄浦江的很多支流,如杨树浦港、虹口港的水质比苏州河更差,肇家浜等河流更成了著名的臭水浜。又黑又稠又臭的水面上经常漂满粪便、垃圾、死狗、烂猫以至婴儿尸体。
虽然1926年闸北暴发霍乱之后,为解决闸北居民的用水问题而新建了自来水厂,但其所含细菌数明显超标,仍存在着安全隐患。在上海供水管理系统未进入良性轨道之前,饮用水安全卫生一直隐隐威胁着上海市居民的健康生活。
其实,当时的人们也发现了饮用水不洁与瘟疫的关系。闸北区水源性霍乱事件爆发后,公共租界当局开始分析化验水样,认为饮用不洁水是上海霍乱经年不息的直接原因。1928年《新医与社会汇刊》一篇关于“论防疫与先决问题”的文章中,作者写道:“今上海之时疫,最先发生且患病之处,莫不知在闸北一带。而闸北自来水污秽浑浊,水中含有病菌之多,亦为全世界之冠。则时疫之与自来水不洁之关系,从可知矣。”
全市开始了轰轰烈烈的清洁水源运动。
1933年起,公共租界工部局通令,实行水厂验水报告制度。自来水厂每天都要检验水质,并将结果送至卫生处。工部局随时向各处取水和抽检,每周在各大报公布结果。
另外,工部局卫生处号召市民不要向水源中倾倒垃圾粪便,不饮用不洁净的河水。卫生处还与上海市自来水公司合作,在那些需要清洁水源的地点安装“防疫龙头”,为市民提供免费的洁净水。1932年至解放前夕,全市棚户区共有159只防疫龙头,但很多贫民窟里的人们仍饮用河水。
人口因素 人多房贵居室小如鸽子笼
晚清时期上海的人口大量增加。当时就已经出现地价高昂,居住拥挤的状况。随着经济发展和工商业的繁荣,人口持续增长。地域狭小而人口膨胀,房价、房租剧增,极大地影响到人们的生活质量,为瘟疫的传播创造了条件。当时《申报》一则“卫生避疫丹”的广告生动地描述了这一情况:“今年天时入夏以来,凉燠不均,以致近来病疫发生,蔓延日广……推原其故,因上海埠居民拥挤,人烟繁密,而路上垃圾潮湿之物不能扫除清洁。”
《上海小志》对当时上海的居住条件、生活环境也有形象的记录。
那时候的上海已经出现地价飙升的现象。地段好、交通便利的地方,房价尤其昂贵。一般人付不起那么多租金,只好一起合租。房间分隔得越来越窄,天井“小如一钱”,灶台只有几尺宽,真是所谓的“鸽子笼”。
因为人口密集,各种生活垃圾大量堆积在一起,棚户区里的条件更恶劣,特别容易造成疾病的相互传染和流行。
有一位护士去棚户区给一个小孩治疗脑膜炎,看到的景象使她大为震惊。她在日记里记录了这样的景象:“一间矮得进去不能挺身的破茅草房,风是可以由墙隙内自由出入的,窗户或许是在盖的时候忘却了,所以光线只能够从大门直接射入,房子内的陈设除了烧饭的锅、残缺不堪的桌椅外,其他的产业是不容易发现的。有十几个人挤在空气不流动、黑且污的房间中。外面的雨由屋顶漏下,一滴一滴滴在患者床前。”
防疫宣传 史无前例的反霍乱大游行
民国时期流行着关于霍乱及伤寒的五字歌,反映了当时人们对这两种疾病的认识以及应对措施。
“霍乱与伤寒,夏秋最猖獗;致病病原菌,不洁物中藏。苍蝇会传播,生水切莫尝;饮食稍疏忽,细菌入胃肠。伤寒四星期,病重要死亡;霍乱一二日,吐泻即命伤。饮食能谨慎,本病可预防;再打预防针,更可策安康。”
当时的人们还受迷信思想影响。1919年霍乱,闸北区死人很多,于是每家每户都在门前悬挂一幅石灰图,据说可以阻止疫鬼进门。还有一些人在七月半时仿照清朝时习俗,备办各种仪仗队,到处游行,为了赈济孤魂野鬼,免疫病之灾。
当时的当务之急是改变人们对霍乱的认识。卫生处和上海市卫生局极重视霍乱知识普及和宣讲。每一季都印刷关于霍乱危害、防止霍乱传染的海报,张挂于街道和住宅区的醒目处。医学团体派出专业医生去街头、学校、居民区演讲。1920年,中华基督教青年会邀请英伦皇家医院医官谢应瑞博士在四川路演讲“上海五种流行病(霍乱、伤寒、喉痧、伤风、脑膜炎)之预防”。演讲时,他还制作幻灯片,详细揭示预防措施。其他慈善组织也举办卫生展览会、放映卫生影片、陈列卫生仪器、演唱卫生歌曲、演出卫生新剧和滑稽影戏等。
1931年,工部局录制了关于预防霍乱的影片。同年6月6日,上海举行了一次史无前例的反霍乱大游行。参加者多是受过霍乱之苦的市民、医务工作者和大学生。他们甚至抬出病患及那些因病身亡者的棺木,警示市民。
应对急性传染病最好的办法是提早注射免疫针。上海是我国最早开展免疫工作的地区。然而,当时愿意接种的人寥寥无几,公共租界的工部局只好“利诱”,给每个接种的小孩300文赏钱。租界当局还组织大篷车队,让注射门诊在市区“流动”起来。
1930年,上海全面推广免费注射霍乱预防针制度。工作人员在街头设摊,为往来市民免费注射疫苗。他们记录下被接种者的性别、年龄、职业、健康状况。那些已接种过的市民,还能拿到一张防疫证明书。但工作人员也常遭遇各种困难,很多人并不认为接种有用,他们拒绝接受注射,贫苦民众更不能理解疫苗的作用。经过很长一段时间的宣传,人们才认识到接种是防疫的有效办法。
后来华南地区霍乱流行时,上海法租界没发现一个病例。
制度完善 防疫委员会成为常设机构
1934年3月10日,市立传染病医院成立,所在地为闸北同济路中国公立医院的旧址。医院选址闸北,主要因为闸北是当时流行病重灾区之一。医院建立后,随时收容传染病患者,隔离治疗,减少传染几率。
除市立医院外,上海各区卫生事务所、诊疗所也纷纷成立,如高桥区卫生事务所、吴淞江湾两区卫生事务所、南市诊疗及沪南卫生事务所等。传染病患者多为低收入体力劳动者,无法承受高昂医疗费,当局规定这些市卫生局下属医院与诊疗所必须提供免费诊疗。
1936年,上海市卫生局联合市内有关机构、群众团体、社会热心卫生人士、防疫专家等,共同组建了防疫委员会。因为上海一年四季都有爆发流行性传染病的可能,防疫委员会成了常设机构。由于他们的努力,1946年的霍乱没有大规模爆发。他们有完善的工作流程。
卫生局将表格发给各医院、诊所,发现传染病人就填写上报。并积极与全国各省市交换疫情,择重要内容公布,提醒市民。
收到传染病例报告后,防疫总队派专员前往确定病症,考察疫病来源、传染途径、为病家杀毒、辅导隔离医治、实行免疫接种并灌输卫生教育常识等。
卫生局鼓励医师将病源送至卫生局实验所,请法租界研究院与市各私立化验所的医师协助检验病菌。
传染病患者被发现后,将被强制遣送至医院隔离医治。当时,患者大多是贫苦阶级,卫生局改造充实市传染病医院,80%的床位不收费。 本文来自中华人民共和国图鉴社 tujian.or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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