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场考数学,记得是五道题。其中两道,我左思右想,不得其门而入,只好一字未写。其他三题做是做了,却也没底。交卷时间一到,心想肯定不及格了,懊恼已极!下午考国文,除一部分知识性的填空题(大概占40分)外,是一篇作文,记得题目大概是“一生最激动的事”。对于当下考生[KaoSheng],这个题目可能再平常不过,早在“猜题”范围之内,说不定还有[HuaiYou]两三篇范文成竹在胸了。可是对当时的我,所谓准备高考[GaoKao],不过是把高中所有课程的教材复习一遍罢了,根本没有[MeiYou]猜题概念,更没有[MeiYou]想过作文题目会是什么。一看这个题目,已经绷紧了的神经真的激动起来,不禁勃然大怒,简直要大声喊出来:“老子一生还没有[MeiYou]激动过一回!你出这种题目难道要我弄虚作假、胡编乱造么!这哪里是考作文,作文应该写真实的思想感情,这分明是在考经历!”我真打算一字不写,交白卷,以示抗议!现在想来,这才真是我生平第一次“激动”!后来转念一想,胳膊拧不过大腿,不吃眼前亏,还是挖空心思勉强写了一篇。为求“政治正确”,我写了迎接宁波解放的事。其实,对宁波解放,我早就有所期待和准备,到解放那天已经不怎么“激动”了。为了应付,把头天等解放军进城到第二天到宁波体育场参加欢迎大会的事罗列了一遍,由于并没有[MeiYou]什么激动的感情,文章平淡无奇。我交卷后自估这篇作文的分数,最多是20分(满分60分)。填空题还有[HuaiYou]我不会的,不满40分,两项相加,国文考试[KaoShi]不足60分,又是一个[YiGe]不及格! 一天考试[KaoShi]下来,两门主课都不及格。心中既懊恼,又沮丧,清华[QingHua]的物理系和中文系是泡汤了,因为很明显:读物理必须数学好,修中文总要会写好文章。但要是明天能考好,也许北大的地质和历史还有[HuaiYou]希望。而要明天考好,关键就在今晚睡好觉了。怎样来打发今晚?大车店是坚决不能去了。想到中午在考场课桌上瞌睡了一会儿,还有[HuaiYou]点精神。我就在考点学校(是新乡[XinXiang]师范,还是某所中学,印象已模糊了)打点井水冲洗一下身子,等天黑后就回到考场把课桌拼起来睡觉。幸而没有[MeiYou]保安查夜,好在天热外衣当被子不冷,我竟呼呼睡了一夜,毫无干扰。第二天早起,精神大振,头脑清醒了不少。那天考四门课:理化生、英语、政治、史地,自觉发挥尚可,估计得分不会太低。 当天匆匆回郑州。火车上越想越沮丧,两天来不仅没有[MeiYou]正经睡觉,也没吃过一顿好饭,我都是靠买点街头板车摊贩上镶嵌着两粒红枣的馍加汽水充饥的。到“家”后一声不吭,倒头大睡,直到第二天下午4点才醒。醒来就琢磨那两道数学题,不费多大工夫就全做出来了。原来这么容易!我甚至责怪起出题的大学老师:这么容易的题目怎么能考出学生水平来啊!又检查已经做了的三道,发现原来答卷不仅解法笨拙,还有[HuaiYou]一些错误。看来数学成绩就三四十分了。这就倍加懊丧,觉得考得实在太丢人了,气不打一处来!我不怪自己没有[MeiYou]做好新乡[XinXiang]食宿预案,过于冒险,反而迁怒于全国学联。第二天就给《人民日报》写了封“读者来信”,“控诉”全国学联发布不实消息,使考生[KaoSheng]上当受害。当然没有[MeiYou]回音。父亲看我整日愁眉不展,心情郁闷,知道我考得不好,也未便多问。 在懊恼和焦急中我等待着录取发榜。当时华北区高校的录取榜都登载在《人民日报》、《光明日报》等大报上。对清华[QingHua]大学的榜,我“不屑一顾”,连扫一眼都没有[MeiYou],生怕受刺激,伤感。北大的似乎还有[HuaiYou]点希望,仔仔细细、一遍又一遍地读了,可是哪里有王义遒的名字啊!过了几天,专科的录取榜也发布了,翻遍黄河水利专科学校的录取名单,还没有[MeiYou]我!我彻底失落了,只得沮丧地等待明年再考! 大概是8月下旬的一天,我忽然接到清华[QingHua]大学的录取通知书,我考上了第一志愿清华[QingHua]大学物理系!真是天上掉馅饼了!我甚至有点不信,清华[QingHua]物理系能要数学考得这么差的新生?后来想,可能我的理化和总成绩还比较好。意外的惊喜难以形容!通知还说,因为新生人多(后来知道物理系共录取38人),开学要到10月下旬。于是我高高兴兴地参与了父亲厂子迎接新中国成立两周年的活动,画了不少宣传画,10月1日那天兴高采烈地参加了国庆游行。 10月下旬我按时乘火车到清华[QingHua]大学报到,车上遇到一名清华[QingHua]电机系三年级学生和银行专修科的新生。老同学对我们很热情,主动介绍清华[QingHua]情况。一到前门火车站,他给我们雇了三轮车各一辆,把我们从前门车站直送到清华[QingHua]园。报到后,我背着行李走进“三院”宿舍。先到的同学对我热烈欢迎,说是远道的同学到了,一路辛苦啊!还有[HuaiYou]的说:“你从新疆来,起码要坐三天三夜火车吧!”说得我一头雾水。我说:“我从郑州来,还好,不过一夜多点,15个小时。”又有人说:“你不是新疆来的么,榜上你的名字下面括号里不是有个‘新’字么?”他还拿出报纸给我看。我才恍然大悟,说:“啊,我是从新乡[XinXiang]考区考上来的!”这也难怪同学,新乡[XinXiang]这个小地方有谁知道呀,看到“新”字就想当然地认为是新疆了。而我因为从未见过清华[QingHua]的新生榜,也不知道自己被“新”了! (作者为北京大学教授,北京大学原常务副校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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