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录《亲历与见闻》出版妻子 何理良细解背后故事——— 日前,新中国第五任外交[WaiJiao]部部长黄华在九十五岁高龄之时出版了回忆录《亲历与见闻》。由于黄老卧病,近日记者在和平门西松树胡同的黄家小院里,采访了黄华夫人何理良。无缘见到黄老,只有从桌上摆放着的一张两位老人与新书的合影上,看出黄老对于新书问世的喜悦之情。何理良告诉记者,那是八月份新书刚刚杀青时照的,“那时候他的身体还可以,但几个月前因病住了院,至今未好。” 身穿长裙,一头灰白卷发的黄华夫人气质娴雅随和,八十二载岁月似乎并没有[MeiYou]在她脸上留下太多痕迹。和黄老相伴六十余载,并曾任外交[WaiJiao]部国际司副司长,何理良实际上也是很多重大外交[WaiJiao]事件的亲历者。 ■人物简介 黄华:曾任全国人大常委会副委员长、国务院副总理、外交[WaiJiao]部部长。学生时代即参加革命,是“一二·九”运动的领导者与参与者,在延安[YanAn]时期参与我党的外交[WaiJiao]工作,解放后担任过加纳、加拿大、埃及等国大使及中国驻联合国代表,1976年-1982年任外交[WaiJiao]部部长。 假名“黄华”用了一辈子 1913年初,黄华出生于河北省磁县一个大家庭,19岁那年秋天,他考入燕京大学,从此开始北平的求学生涯。“黄老学的是经济专业,但实际上,他以后一天经济也没有[MeiYou]搞过。”何理良回忆说,燕大当时[DangShi]作为教会大学,是用英文教学的,黄华的英文很好,这为他后来[HouLai]从事外交[WaiJiao]工作打下了基础。 而且,正是在燕大,黄华结识了许多理解和同情学生的中外籍人士,包括在燕大新闻系做讲师的美国记者埃德加·斯诺[SiNuo]和他的妻子海伦·斯诺[SiNuo],心理学教授夏仁德和赖朴吾等。甚至还有后来[HouLai]成为美国驻华大使的燕大“老校长”司徒雷登。在黄华回忆录中,他用较大的篇幅记叙了自己与斯诺[SiNuo]的深厚情谊。 埃德加·斯诺[SiNuo]1928年来到中国,在上海的英文报刊《密勒氏评论报》以记者身份进行采访。后来[HouLai]到燕京大学任讲师。由于斯诺[SiNuo]对中国革命的支持,在“一二·九学生运动”前后,黄华、张兆麟等进步学生经常利用斯诺[SiNuo]家的客厅举行会议。1936年,通过宋庆龄的帮助,斯诺[SiNuo]被获准到陕北苏区采访,他问黄华愿不愿意陪他去,帮助他做翻译,早有此意的黄华不假思索地一口答应了,他不顾毕业在即,连毕业证书也不要了,立刻动身前往陕北。 在保安,斯诺[SiNuo]采访了毛泽东之后,还访谈了上百位中共领导人和红军指战员。后来[HouLai]斯诺[SiNuo]据采访创作了震动世界的《红星照耀中国》(即《西行漫记》)。该书有不少黄华的功劳,特别是后来[HouLai]他们[TaMen]到前线采访,黄华每天把斯诺[SiNuo]的英文初稿翻译成中文,请信使带回保安请毛泽东过目,保证了记录的准确。但是因为当时[DangShi]黄华到了苏区后即下决心不再离去,于是他叮嘱斯诺[SiNuo]写文章、写书都不要用他的名字和照片,所以斯诺[SiNuo]的书直到新中国成立后再版时才提到他的参与。 “黄老其实原名叫王汝梅,黄华是他原来写文章时用的笔名。”何理良说,到了苏区后,黄华从此不再用原名,也是考虑到从事革命工作后,怕用原名会连累家庭。结果后来[HouLai]“假名”用了一辈子,真名反倒被人淡忘了,甚至以后他的儿孙们也都全部姓了黄。 康克清"做媒" 成就伉俪情 1941年7月,黄华被调至军委任朱德总司令的政治秘书。当时[DangShi]的延安[YanAn],约有两万多干部和学员。其中,就有跟随父亲何思敬到达延安[YanAn],成为军委俄文学校学员的何理良。 何思敬早年在日本留学,毕业于东京帝国大学,1927年初受广东革命政府邀请到广州国立中山大学教书。1932年加入中国共产党。1938年,他来到延安[YanAn]后在抗大任教,后遵照毛主席指示,在编译局翻译德国军事学家克劳塞维茨的《战争论》。1939年冬,何理良的母亲王艾英带着她和她的弟弟、妹妹从香港来到延安[YanAn]。那时何理良才14岁。 “何理良是朱总司令姨侄女贺高洁的同学,常一块儿到总司令的院子里来玩,因此我常同她见面。”在书中,黄老回忆旧事时这样写道。而把两人“撮合”到一起的是朱德的夫人康克清。何理良提到往事,脸上竟然出现一丝少女般的羞涩。她说:“有一次康克清看到我,跟我说找对象就得找像黄华这样的。说他不错,知识分子,待人诚恳。我当时[DangShi]心里也觉得他不错。”在她眼中,黄华是个“实实在在的人”,很关心她,当时[DangShi]她缺一本俄文的语法书,他就想方设法找到了送给她。“我挺高兴的。”她笑道。那时延安[YanAn]的娱乐生活非常简单,恋爱时两人唯一算得上浪漫的事情[ShiQing]就是参加周末晚上举行的舞会,在“打谷场上,穿着草鞋,在油灯底下,在一把胡琴的伴奏下跳舞”。1944年秋,他们[TaMen]决定共结连理,但那个阶段,他们[TaMen]唯一的一张合影还是从一张集体照中“抠”出来的。镜头中,年轻时代的何理良梳着齐耳短发,身上穿的一件翻领的棉袄似乎颇为时尚。何老笑着解释,实际上那就是延安[YanAn]统一分发的制服,只是因为不喜欢大家都穿同样的衣服,所以请妈妈改了一下,在领口处缀上了别致的齐排扣,从而显得与众不同。 结婚的那一天,王家坪非常热闹,朱德总司令和康克清为他们[TaMen]祝福。三五九旅旅长王震还特意从南泥湾弄来了一桌美味佳肴,鸡、猪肉和大米。大家饱餐了一顿,学校的一百多位教员和同学还开了个晚会。大伙儿围坐成一个大圆圈,吃着红枣和花生,在马灯光下和胡琴声中跳起交际舞…… 到今年为止,黄华与何理良已经携手走过六十多年,谈起相处之道,何老幽默地说,我们不吵架,是因为没有[MeiYou]时间吵架。特别是黄老担任了外交[WaiJiao]部部长后,每天光要批阅的文件就堆成小山,“不仅要有好的脑子,还要有体力,哪里还有多余的时间和精力吵架?”她说,直到最近,黄老卧病,他才有时间回想两人几十年相处的点滴。“想来想去,他给我留下了两句话:‘如有来生可期盼,结草衔环好姻缘。’”她说,黄老是不重形式的人,两人六十年钻石婚时,也没有[MeiYou]举行什么仪式,“他总是说,弄那些花架子干什么?结婚纪念日,两个人照照相就得了。”他甚至嘱咐亲人自己一旦故去不要留骨灰,何理良说:“他是个彻底的唯物主义者。” ■摄影/本报记者王晓溪 很多秘密 妻子都不知道 黄老在书中回忆了许多鲜为人知的事情[ShiQing]。比如,1972年在尼克松访华发表《上海公报》后,由于黄华常驻纽约(常驻联合国代表),基辛格建议在他俩之间建立一条与巴黎渠道平行的、中美间的另一条秘密联系渠道———纽约渠道。1972年和1973年,黄华和基辛格在纽约有许多次避人耳目的秘密会晤,都是在约定的时间在纽约曼哈顿43街的一所公寓里进行的。会晤情况,基辛格直接向尼克松和白宫报告。“这种会晤是中美两国在没有[MeiYou]正式建交的情况下进行的特殊形式的外交[WaiJiao]往来。它避开了媒体,免受外界干扰,又解决了一些实际问题。” 事实上,这时候的驻外人员常常是要冒生命危险的,当时[DangShi]还曾经发生过一起常驻纽约代表团的服务员王锡昌同志在罗斯福旅馆被害身亡的不幸事件,经查王锡昌房内的暖瓶里有剧毒的尼古丁溶液,中方怀疑是蒋帮特务的暗杀阴谋,当晚在代表团值班的美方警卫中有一名黄种人很可疑,王锡昌被害后,再也没有[MeiYou]见到此人出现。但三十多年过去了,这个案件至今都是一个悬案。 何理良说,之后大家都加强了警惕,在保卫工作方面做了许多规定,而美国人对他们[TaMen]这些驻美的中国外交[WaiJiao]人员也有很多规定,比如不允许他们[TaMen]在哥伦比亚广场20英里以外的地方活动,如果要去,事先要报告美国国务院得到批准才可以。“有一次我国的乒乓球球队到美国访问,比赛正好是在20英里以外,所以我们只好专门申请才能去看我们自己的比赛。”她说,美国当时[DangShi]是把中国当成敌对国家对待。“我们门口总停着一辆汽车,只要我们一出门就尾随,有时候我们星期天去郊外看风景,他们[TaMen]的车就在二十步开外的地方停下来。” “实际上,结婚六十多年,但他有很多事情[ShiQing]我并不知道。”何理良说,由于黄老接触的很多事情[ShiQing]都属于外交[WaiJiao]机密,在没有[MeiYou]解密前,即使是对于自家人,黄老也是守口如瓶。“我大体知道他在做什么,但具体内容不知道。比如他陪邓小平会见撒切尔夫人,邓小平说,主权的问题一点都不能谈,半点也不能谈,这些内情只有在他书中读到,我才知道。” 91岁动笔写作回忆录 说到这本回忆录的成书过程,何老说:“最早是为了庆祝黄老的90岁生日,出了一本画册,里面有300多张图片,后来[HouLai]很多人都说,黄老七十多年的革命经历和外事经历,应该写一本回忆录。”当时[DangShi],时任外交[WaiJiao]部部长的李肇星也积极倡导外交[WaiJiao]官个人撰写外交[WaiJiao]史料,以抢救外交[WaiJiao]史。在得知黄老开始写作后,他派来了几位工作人员帮助黄老查档案,以保证回忆录中历史事实的准确无误。 黄老是从91岁开始写作的,前后花了四年时间,一写就是45万字。“45万字实际上只能反映他的一部分最重要的经历,如果展开了写,至少得写上100万字,只是他实在精力有限,最后写了45万字就搁笔了。” 何理良告诉记者,按照不成文的惯例,外交[WaiJiao]官一般都不写日记,如今亲历过1936年甘南会宁会师的老同志已经不多了,书中关于中国共产党延安[YanAn]时期的半官方的外交[WaiJiao]史,几乎全靠黄华的个人记忆。“黄老记忆还很不错,别看也许昨天的事情[ShiQing]记不住,但他对那些年轻时的经历,比如参加‘一二·九’运动被捕两次,在狱中写作,出小报《牢狱之花》等经历、1949年南京快解放时,他在北京开会,周总理让他到南京与司徒雷登见面,了解美国对华政策等事情[ShiQing],都记得很清楚。” 何理良说,这本书出来后,黄老连道几个“没想到”:“一是没有[MeiYou]想到社会反响这么好,十多家报纸连载、转载,一是没想到他退休二十多年,别人还记得他,另外没想到这本书出来后,卖得那么快,至今第一批两万册已经卖光了。” “他从八十多岁开始学电脑,至今,‘网龄’已有十年了。”何理良说,他上网要处理的事情[ShiQing]还真不少,“一方面是跟北京的外国朋友互相发邮件,有时他们[TaMen]会把国外一些好文章转发给他,而孙女在国外读书,黄老也惦记着她,通过电脑实时联系。” “但他最关心的还是国内外大事。”何理良说,“最近他在病中,眼睛都睁不开了,还在琢磨国际上的事情[ShiQing],想着中日关系怎么样了,日美关系最近有些什么发展。”何老轻叹一声,“这个人,整个生命都用在外交[WaiJiao]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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