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还在苏联见过蒋介石?”我惊奇地问。 “是啊,是啊。”张申府一脸不屑回答我问题[WenTi]的样子。 张申府接着说,1924年春节,他回到北京[BeiJing],李大钊希望他去广州,说现在国共合作,广东正需要人,于是,他先到上海见陈独秀,陈和他彻夜长谈关于国内外的形势和国共合作等问题[WenTi]。 1924年2月他到达广州,受到国民党要人的热烈欢迎;并参与筹建国共合作的黄埔军校的工作,因为他是当时从欧洲留学生中第一个[YiGe]回来的“左派”。在廖仲恺家里,廖要他推荐国外留学生中有才能的人,他开了一个[YiGe]15人的名单。 张申府对我说,他开出的人名单中第一名是周恩来[ZhouEnLai],他还要廖汇去回国的路费,因为周恩来[ZhouEnLai]等人在欧洲生活很拮据…… 张申府还不无自豪地说:“那时我在广州身兼四职:黄埔军校政治部副主任,是孙中山任命的;广州大学教授和图书馆[TuShuGuan]馆长;还给蒋介石当德语翻译。” 谈到这时,张申府已不再拘谨,他眯起眼,也不看我,用手比画着,说到得意时,颇有点眉飞色舞、前俯后仰的样子。他纵情谈论着,陶醉在金色的回忆中。你想不到,90高龄的老人还有那种神态。 “您的这些经历真了不起!”我也被他的回忆感染了,打动了,我真诚地对张申府先生说,“许多青年人都不知道这段历史,您应当好好整理整理。” 张申府听罢,斜视了我一眼,不动声色地说了一句:“我和毛泽东[MaoZeDong]相识也很早了。” 我一怔,怎么,还有毛泽东[MaoZeDong]?心想,五四运动时期,张申府和李大钊、陈独秀、胡适同为《新青年》、《每周评论》的编委,他又与李大钊等人创建了北京[BeiJing]共产主义小组,到欧洲后还成为周恩来[ZhouEnLai]和朱德的入党介绍人,在国共合作的黄埔军校又与蒋介石、廖仲恺共事来往,中国现代史上新文化运动的领军人物,中国现代史上两大政治对立集团的领袖人物,都和眼前的这位图书馆[TuShuGuan]研究员共事交往过,张申府这种“全方位”、“立体式”的人生履历真令人惊诧。 张申府接着对我说,1917年至1920年11月,他在北京[BeiJing]大学任教时兼北大图书馆[TuShuGuan]编目股股长,主持图书编目工作。1918年11月,毛泽东[MaoZeDong]经杨昌济教授介绍在北大图书馆[TuShuGuan]担任助理员,他和毛泽东[MaoZeDong]是那时相识的。当时25岁的毛泽东[MaoZeDong],每月工资才8元,他的工作是管理“日报阅览室”,也就是第二阅览室,有时还要做些杂务,如为图书馆[TuShuGuan]主任李大钊的办公室整理书刊报纸等。毛泽东[MaoZeDong]做图书馆[TuShuGuan]助理员是从1918年10月至1919年3月。 毛泽东[MaoZeDong]后来和斯诺谈话时说过:我在李大钊手下担任国立北京[BeiJing]大学图书馆[TuShuGuan]助理员的时候,曾经迅速地朝着马克思主义的方向发展。 张申府说,毛泽东[MaoZeDong]不忘旧交,他在长征到达陕北以后,1938年秋天,毛泽东[MaoZeDong]把刚写成不久的名著《论持久战》寄送给他,当时张申府在汉口工作。 我看到张申府拿出当年毛泽东[MaoZeDong]寄给他的一本尚未装订的,用几张大印刷纸折叠成册的《论持久战》,繁体字,竖排版。书的封面注明“1938年,解放出版社出版”。书里还夹着一封毛泽东[MaoZeDong]给张申府的信,现根据我当时的笔记抄录如下: 申府先生: 英勇抗战已历周年,全国军民为争取最后胜利而历战不懈,民族解放之前途实系于兹,惟如何取得胜利各方持论未尽从同……泽东不敏曾于五六月之交在延安抗日战争研究会有所讲述,撮其论旨著为《论持久战》一册,自知管窥蠡测无当于大雅之林,然献曝微忱亦且聊尽匹夫之责…… 致民族解放之敬礼! 毛泽东[MaoZeDong] 8月1日于延安 新中国成立[ChengLi]初期,章士钊告诉张申府,一次闲谈,章士钊向毛泽东[MaoZeDong]提及张申府的工作安排问题[WenTi],毛泽东[MaoZeDong]说:“那是我的顶头上司啊……” 张申府侃侃而谈,他那愉悦的心情也感染了我。这时,我的脑海里却闪出一个[YiGe]问号。 “听说,您后来退党了?”我脱口而出,话音未落就自觉失言。 “哦……”张申府迟疑地应了一声,他低头用力吮了一口茶,没有回答我。 这个问题[WenTi]毕竟不是一件愉快的事。我很尴尬,后悔不该那样冒失地提问,大概老年人感到最难回答的,正是那些透过玫瑰色眼镜看世界的天真青年提出的问题[WenTi]。 我假装环视室内的书画,寻思找个话题岔开…… 这时张申府带着某种权威的口吻对我说道: “那是1925年1月党的四大时,大家为一个[YiGe]问题[WenTi]发生争执,我不同意他们的观点也不服气他们。我说,同意我的观点我就留下来,不同意我就滚蛋,最后我一甩手走了。” 是摆老资格?是书生意气?还是政见分歧?张申府这“一甩手走了”就走出党组织58年,再没回来。 “唉!”张申府叹口气,摇摇头说,“以后赵世炎见到我向我提过两次,说希望我回到党内来,可我一直没回去。” “那您后来做些什么事情?”我问他。 “主要是教书,我在广州时是大学教授,后来又在暨南大学、清华大学、北京[BeiJing]大学做教授,一面教书、一面写些文章,主要是哲学方面的,也搞点翻译。” “您的外语很好。”我说。 “还可以吧。”张申府惬意地笑了,“英文、德文、法文好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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