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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宪益夫妇合影 2009年11月23日，著名翻译家杨宪益先生走完了他95载人生之路。从报刊上大量悼念文章和报道中，人们读到了杨宪益与他美丽的英国妻子戴乃迭的爱情故事，知道了他们[TaMen]合作翻译包括英文版《红楼梦》在内的百余种、上千万字中国文学作品的卓越贡献。然而却很少有人了解，这对翻译大家、恩爱夫妻，在事业、成就、荣誉背后所承受的不可言说的巨大内心伤痛。在叹息他们[TaMen]的不幸时，我们当感恩自己[ZiJi]赶上了改革开放的列车，更加珍惜今天的幸运。 ——编者
2009年，又是春寒料峭的3月，杨家屋外的二月兰已傲寒待放。 我每周一次叩访小金丝胡同转眼已经一年有余。每个周三上午，我进门后右顾，便会看见坐在绛色沙发上的宪益先生，从正在阅读的报刊中抬起头，笑眯眯地望着我，银丝般的白发把老人慈祥的笑脸衬托得无比灿烂。 虽然是随意的聊天，但我会注意尽量不提他的儿子[ErZi]杨烨。我知道那是老人的心痛，我不忍触及。我问，您这一生有什么让您后悔的事吗？我自作聪明，满以为当年谢绝哈佛大学的邀请，错过一个[YiGe]会改变他和乃迭、乃至全家命运的机会确是一件值得后悔的事情。 不料，他沉思片刻，轻声说道：我打过乃迭一个[YiGe]耳光。 我愕然。 老人轻轻举起左手（右手在2003年中风后不再听使唤），轻轻一扫：就这样，我打了乃迭一个[YiGe]耳光；这是我第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打了乃迭。因为她不停地喝酒…… 我无语。 望着老人噙着泪花的双眼，我触摸到的岂止是后悔。 故事始于一个[YiGe]善意的预言 1939年，正在牛津大学读中文的戴乃迭向父母郑重宣布，她爱上了一个[YiGe]中国同学，准备毕业后同他一起回中国，在那里结婚安家。作为传教士在中国生活工作了近三十年的母亲，深谙两国在经济、文化上的巨大差异，她耐心劝导着刚满20岁的女儿，“如果你同一个[YiGe]中国人结婚，你会后悔的，你们的婚姻维持不了四年。”母亲断言，“如果你们有了孩子，他们[TaMen]也许会自杀的。”母女俩各执己见，谁也无法[WuFa]说服对方。乃迭暗自下定决心，她只需再等上一年，就到了法定成年年龄，届时她就可以完全掌握自己[ZiJi]的命运。 1940年初始，刚刚步入21岁的乃迭独自做出了改变她一生命运的重大决定——她同杨宪益订婚了。他们[TaMen]的异国姻缘远远超出了母亲预言的四年，持续了整整一生，尽管他们[TaMen]的婚姻道路上不乏预料之中或始料不及的种种障碍与困境。 1940年夏天，戴乃迭带着儿时对北京童话般的记忆和兴奋，杨宪益怀着一颗对战乱中的祖国的忧虑和赤子之心，双双踏上了归国的旅程。 在柏溪和贵阳，他们[TaMen]虽然住茅屋、点油灯、汲井水，但云集在大后方的文人学者，思想自由，谈古论今，撰文吟诗，针砭时事。活跃的思想与自由的精神弥补了物质的匮乏与战乱的流离。1942年8月，他们[TaMen]的第一个[YiGe]孩子出生了——一个[YiGe]男孩儿，取名烨。 虽然生于战争的动乱与困顿，杨烨却成长得聪明伶俐、阳光可爱，恰如其名。乃迭在给儿子[ErZi]的教父迈·萨利文的信中把杨烨描绘成一个[YiGe]“小书虫”，吃饭都不肯放下手中的书，六岁的小杨烨已经熟读了格林童话、安徒生童话等儿童文学。 杨烨从小就知道自己[ZiJi]的妈妈同别人的妈妈不一样，“妈妈不要来接我。”他有时会这样央求妈妈。但有时他也会眨着大眼睛，不无骄傲地对妈妈说：“妈妈真漂亮！” 哪里出了差错？ 1952年，10岁的杨烨跟随父母从南京搬到北京。他很敏感自己[ZiJi]与别人的不同，长相异样，妈妈又是外国人，但他努力与同学们打成一片。在学校里，他学习优异，很快戴上了红领巾，又佩上了两条杠。中学时，他当上了班长，加入了共青团，尽管他入团的时间要比别人晚一些，但他没有[MeiYou]怨言，认为团组织对自己[ZiJi]的考验长一些是应该的。 真正的考验是在1963年。那年，学业优异、踌躇满志的杨烨报考了北京大学物理系，第二志愿是清华大学数学系。他不仅轻而易举地通过了高考，初、高中的政治表现和学习成绩更是无可挑剔，他还是出色的长跑运动员。德智体全面发展的杨烨，想象不到前面的道路上有何障碍。 发榜的日子到了，杨烨没有[MeiYou]收到北大、清华的录取通知书，等来的却是刚建校不久的北京工业大学的录取通知。杨烨懵了。该不会哪里出了差错？他期待着也许几天后会收到另一通知，告诉他搞错了。然而他失望了。不仅杨烨想不到，就连他的父母也想不到，杨烨报考的北大物理系研究的是原子物理，而他的出身是无法[WuFa]让他通过政审的。 杨烨无可奈何地接受了现实，并没有[MeiYou]气馁，他越发更加积极地表现自己[ZiJi]。“文革”开始，读大三的杨烨积极投入了这场红色风暴。当红卫兵们四处抄家，大破四旧的时候，杨烨回到家把妈妈的古典音乐唱片掰碎，甚至摔了一个[YiGe]家传的古董花瓶。从不骂人的杨宪益骂了儿子[ErZi]“混蛋”。 然而不管杨烨多么努力，他无法[WuFa]改变自己[ZiJi]的出身，就像他无法[WuFa]改变自己[ZiJi]的外国人面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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