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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适:做一个好人到底有多难(2)
2011-03-15

  【“箭垛式的人物”】

  新文化运动发轫之际,有人指责胡适[HuShi]不分青红皂白打倒孔家店,实属罪大恶极。但打倒孔家店的头号猛将明明是吴虞,这笔烂账却算在胡适[HuShi]头上,他不予置辩。胡适[HuShi]对于人身攻击向来不作公开回应。

  章太炎的大弟子、北大教授黄侃对新文学不存好感,对胡适[HuShi]抱有敌意,他曾在中央大学课堂上戏称胡适[HuShi]为“著作监”,学生不解其意,黄侃的回答颇为阴损:“监者,太监也。太监者,下部没有了也。”学生这才恍然大悟,原来黄侃是存心讽刺胡适[HuShi]的著作只有上部,没有下部。此喻遂传为笑谈。胡适[HuShi]的《中国[ZhongGuo]哲学史大纲》和《中国[ZhongGuo]白话文学史》均只有上部,下部长期付之阙如,倒也是事实。林语堂曾幽默地夸赞胡适[HuShi]是“最好的上卷书作者”,这一“美誉”多少有些令人尴尬。

  左倾的青年百般挑怒胡适[HuShi],无所不用其极,胡适[HuShi]却一概宽容,完全是一副“老僧不见不闻”的态度。1930年,胡适[HuShi]写《介绍我自己[ZiJi]的思想》,其中有二三百字批判唯物史观的辩证法,这一页就让叶青等人骂了几年,胡适[HuShi]一直不回应不理睬。

  自成名之日起,胡适[HuShi]就是“箭垛式”的人物,尽管如此,胡适[HuShi]从不赞成自己[ZiJi]的朋友或学生意气用事,对论敌实施人身攻击。女作家苏雪林是反鲁急先锋,1936年11月,鲁迅[LuXun]尸骨未寒,苏雪林即在《与胡适[HuShi]之先生论当前文化动态书?自跋》中写道:“以鲁迅[LuXun]一生行事言之,二十四史儒林传不会有他的位置,二十四史文苑、文学传,像这类小人确也不容易寻出。”这样的措辞近乎谩骂,已超越了文学批评的正常范畴,立刻遭到胡适[HuShi]的严肃批评:“我同情你的愤慨,但我以为不必攻击其私人行为。鲁迅[LuXun]狺狺攻击我们,其实何损于我们一丝一毫……至于书中所云‘诚玷污士林之衣冠败类,二十四史儒林传所无之奸邪小人’——下半句尤不成话——一类字句,未免太动火气,此是旧文字的恶腔调,我们应该深戒。”1943年元旦,胡适[HuShi]花费20美金购获30大本的《鲁迅[LuXun]三十年集》,然后连夜挑灯细读集中没有读过的文章,这是胡适[HuShi]在交卸了驻美大使职务后购读的第一套书,由此可见他对鲁迅[LuXun]心无芥蒂。

  中国[ZhongGuo]文化界有一耐人寻味的现象,数十年不变,批判鲁迅[LuXun]的必揄扬胡适[HuShi],反之亦然,鲜有调和者,更鲜有兼爱者。鲁迅[LuXun]与胡适[HuShi]的旗下各有千军万马,双方杀来杀去,阵地数易其手,至今未分胜负。鲁迅[LuXun]倾向革命,胡适[HuShi]倾向改良;鲁迅[LuXun]倾向破坏,胡适[HuShi]倾向建设。以中国[ZhongGuo]社会而论,改良显然比革命更温和、更迟缓一些;建设显然比破坏更紧要、更迫切一些。苏雪林是坚定的拥胡派,却偏偏具有鲁迅[LuXun]的愤嫉,她崇敬胡适[HuShi]老而弥笃,实为奇事。苏雪林自称一生只痛哭过两次,一次是母亲去世,另一次便是胡适[HuShi]去世。她奋勇反鲁,务为驱除,自然就在情理之中。

  胡适[HuShi]中西学问俱粹,既热情讴歌现代文明,又维护农本社会(不主张革命)。一生如他所言,确实“左右为难”。他自诩为世界主义者,却未能完全丢掉孔孟之道的包袱,无论是在“以小人始,以君子终”的西方社会,还是在“以道义为名,以乡愿为实”的中国[ZhongGuo]社会,他自始至终都是一位文质彬彬的君子,天真而又本色。偏激的人嫌他的言行常常折衷,不够诡异刺激;保守的人又恨他离经叛道,为异端邪说树帜张目、铺路搭桥。共产党批评胡适[HuShi]对国民党是“小骂大帮忙”,国民党却批评胡适[HuShi]对共产党是“姑息养奸”,他落了个两面不讨好。

  1957年11月,“中央研究院”第三届第三次评议会以全票(18票)推选胡适[HuShi]为“中央研究院”院长。翌年4月8日,胡适[HuShi]将书籍悉数运往台湾,作永久定居计。胡适[HuShi]回到台湾,表面上热闹,骨子里却只有寂寞和冷清。台湾大学教授徐子明、中国[ZhongGuo]医药研究所所长李焕荣撰小册子《胡适[HuShi]与国运》,极尽人身攻击之能事,嘲骂胡适[HuShi]有领袖欲,讥笑胡适[HuShi]在美国混不下去了,回台湾是为了组织新政党,与政府为难。面对汹汹之议,胡适[HuShi]处之夷然,且不无幽默地调侃道:“大陆已印行三百万字,清算胡适[HuShi]思想,台湾还得加把油,否则不成比例。”

  胡适[HuShi]尝言:“我受了十年的骂,从来不怨恨骂我的人。有时他们[TaMen]骂的不中肯,我反替他们[TaMen]着急。有时他们[TaMen]骂得太过火,反而损害骂者自己[ZiJi]的人格,我更替他们[TaMen]不安。如果骂我而使骂者有益,便是我间接于他有恩了,我自然很愿挨骂。”雅量真非常人可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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