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珍藏一瞥 康老藏书不少,但在我认识的前辈中,算不上大藏书家。不过在“文化大革命”的年代,家中能存下几架线装书,已经是个异数了,这也是吸引我经常去她家的原因。 老人[LaoRen]客厅里的《花间集》和荣宝斋水印的《芥子园画谱》,是我经常翻阅的。不过对于《毛主席诗词》以及当时各种剑拔弩张的“壮词派”作品,我已经有些承受不起,更喜欢“花间派”的婉约。有次找到一本民初女诗人吕碧城的诗集,里面还有吕氏身着欧式淑女裙帽的玉照,以及她与胡木兰(胡汉民之女)的等女界先驱的合影,使我第一次见识了民国才女的文采风姿。这位吕碧城显然是康老的朋友。 书架上陈放的康老编纂的《南海康先生[XianSheng]年谱续编》,是上下两册的油印本。还有一[YouYi]部多卷本的《万木草堂遗稿》,此书编成后交付出版,出版社认为康老的绪言对乃父评价过高,倔强的老人[LaoRen]坚持一字不改,僵持数年之久后撤回,仍旧摆回书架。 但客厅里存放的只是康老的常用书。一次罗仪凤要我帮忙整理库房,才见到了她家的拱璧珍藏。 这是一间宅院夹道加顶改成的密室,与卧室相通。里面布满蛛网和厚厚的尘土,看来已经有很多年没有[MeiYou]打扫过了,只有康氏母女及其信得过的人才能进去。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只黑猩猩的标本,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有几分诡异。 以前罗仪凤曾特地给我看过一张老旧的彩色明信片,上有这只黑猩猩身着海军衫帽的留影,颇为调皮可爱。此乃其父罗昌做新加坡总领事时的宠物,十分聪明伶俐,会算术写字,号称新加坡第三十六景。说到此罗仪凤苍白憔悴的脸上,竟露出顽皮天真的灿笑,仿佛在向我介绍一位她童年的朋友。但笑容一掠而过,她的面容重新被伤感占据,说后来黑猩猩被客人喂食冰激凌,不幸腹泻身亡,被制成标本带回国,作为永久的纪念。 动物明星木乃伊现身密室,我小吃了一惊。但真正令人震撼的,却是贴着封条的楠木书箱,箱上用墨笔写着“大藏经”三字,这就是康有为[KangYouWei]生前从陕西运回的那部《大藏经》了。康氏此举曾惹起陕人的抗议,甚至有人骂他“国之将亡必有,老而不死是为”[注:内嵌“有为”二字,寓意“国之将亡必有妖孽”,“老而不死是为贼”。据说被梁启超改为“国之将亡必有忠臣,老而不死是为人瑞”。]。不过 “康圣人”声明,因为藏经所在的寺院保管不善,他才将经书运走的,待修补装订之后,仍将送归陕西。除此之外,还有一[YouYi]只木匣,上标“大同书”字样,至于内中装的是否康有为[KangYouWei]手稿,就不得而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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